
红布袋
文 /小金龙
深夜,钟四良打完麻将回到家中。他是个搞政治的文艺工作者:公事上长袖善舞,社交上八面玲珑;也因此过得如他所唱:"没有忧伤,没有哀愁,心中充满欢乐。"他半年前退休,正科待遇。退休后的他更加任性,跳舞旅游打麻将,真正活出了"老年人的风彩"。妻子素纯今晚还没睡,显然是在等他。见他换好鞋坐到沙发上,她去厨房给他热了夜宵端来放在茶几上。他见妻子脸色腊黄,弓身时睡裙空空荡荡,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略略有点愧疚,勉强吃了夜宵。妻子收了碗,坐到他身旁咽哑的说:"咱们离婚吧!你写协议。"四良愣了愣,点点头":可以"。
两天后的早晨,他们来到民政局便民大厅。轮到他们时,四良的电话不巧的响了起来,他躲出门接电话。素纯很快也出来,对他说:"协议有—处不合要求,要重写。"他收了电话说:"咋这么麻烦。今天教新舞呢。"四良只得又去打字室补了:女方没有怀孕,身体健康。办离婚的中年女办事员审核了证件,又看了一遍离婚协议,问素纯:"你需要再想想吗?"素纯说:"不用想了,办吧"。
那天四良请舞蹈队的人吃大餐,闹到晚上回去,素纯已经搬走。客厅好象比往日大了一倍,他感到空空的落寂。想到素纯,—个忘恩负义,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恨,妒嫉。他庆幸保住了自己的财产:钱,房子。
三个月后,四良在张家界接到素纯儿子的电话:"爹,我妈五天前走了,癌症晚期。她有遗物要交给你,特意嘱咐我要亲自交给你"。
十天后四良回到家,想起素纯十多年来对他的好,感觉心口闷闷的。他和女舞伴正在"黄昏恋",不方便在自己家接待素纯的儿子 ,打电话说自己来老屋拿东西。老屋的院子里 ,青石砌的台阶上长满青苔。窗下花坛里—大蓬月月红正开着一簇簇大红花。十五年前,他的同事把他领进这个小院。那时素纯穿着件红毛衣,婷婷玉立在台阶上迎他们。月月红香喷喷的香味让他打了个喷嚏,他羞红了脸。美人扭头抿嘴偷偷的笑 ,她黑油油的大长辫子把他的魂给捆捉走了。他定了定神,从往事里挣脱出来。儿子进书房取了个红布袋递给他:"爹,我妈说信封里的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布袋用红棉布缝成,正面用黄丝线绣着枝山茶花和一个小小的"钟"字。四良愣住了。
十八年前,四良下乡做工作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早晨,他骑着自行车去上班的路上,遇到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向他求救,他把女人送去了医院,却把他娘给他缝的红布袋也忘在了医院。那个女人就是素纯。那时她丈夫才去世—个多月。素纯一直单身到见着四良照片,才同意再嫁。嫁给四良后她待四良的女儿象亲妈,把四良当成她的天。
素纯得病后背着四良去省城看了几次病。儿子打电话来问病情她就偷偷躲到卫生间去接。她对他从来是没有秘密的!种种可疑让他认定:他的少妻已经在外面有人。他想离婚。但他不会先提:这些年素纯开服装店挣的钱和他的工资都由他一个人掌管,他知道这笔钱的数目;还有他们住的这套精装修的房子。虽然素纯的儿子叫他这多年的爹,但是哪里有他自己的闺女亲。他旅游,找老太太跳舞,打通宵麻将,几天不和素纯说—句话,他拿出他的善长政治的手段耐心等素纯先提出离婚。结果—切都按他的计划完美收官。
素纯给他的遗言是:"卡里是三十万块钱,你和儿子平分。这笔钱嫁给你时我偷藏了,这些年什么事都和你说,这件事不说出来心里不好过。"
四良是无神论者,却亲历了一次聊斋。他捧着红布袋,跪在了素纯的遗像前:他忏悔这些年高高在上,没有平等善待他二婚的妻子;忏悔他的自私和狭隘,从来不肯在节假日去店里帮帮他劳累的妻。

作者简介:
小金龙。笔名周狐。云南大理祥云县人。喜欢写作和音乐。有文章在网络刊物上发表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