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茂散文选01】北美的春天
选自:陈金茂美篇
南卡的雪
昨晚女儿下班回来,告诉我说,据天气预报,这两天会下雪。
我听了怎么也不信,因为清晨起来送小外孙去上学时,风吹到脸上一点也不凛冽。立春过后,这里连草坪上那一层薄薄玉屑般的霜花,似乎也不多见了。绿盈盈的酢酱草这儿一丛那儿一簇地冒出来,硬是在枯黄的岁月里踩出一溜春的脚印。
我这人怕冷,一到冬天感冒、咳嗽的,小毛病特别多。出国前,女婿女儿在电话里特别强调:南卡地处美国南部,即使进入冬天,气候也是绝对的暖和……这也是吸引我来美的主要原因。
晚饭后,我和老伴、小外孙坐在床上玩纸牌,忽听外面传来老外小孩的嬉笑声、说话声,我和老伴便打开门探看。在外面路灯的映照下,老伴首先发现,房檐下靠近外面的地板上似乎撒有一层“沙子”,她以为是孩子们恶作剧。我不信,伸手摸了一把“沙子”,凉冰冰的,一会儿便融化了。我兴奋地对老伴说道:“是雪,是雪花呀!”
这时,我们才注意到,在淅淅沥沥的冻雨声中,夜空中,有许多流萤般的小朵儿在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门外的草地上已铺上一层薄薄的雪霁。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这美国南部的雪,是那样的柔美、秀气。我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在长乐也意外地下过类似的雪。那时,我曾写下这样的诗句:
“是的,你太瘦小了!你从北方飞到南方,经过那么漫长的路程,怎么不瘦成这副模样呢……”
邻居的那些老外的孩子,也全都从家里跑出来,从没见过真正下雪的他们,他们当中有些人几天前还穿着夏衫去上学哩,如今见到这一场雪,其心情能不激动?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初来南卡,就见到这么一场雪。
哦,今夜这些飘飘扬扬的雪花儿,也会轻轻地落入我的梦乡里……
(2010.2于南卡 原载北美《华星报》)
那年春晚别样看
过年看春晚,已成为中国人的节日习俗。那年我们刚移民来美,即使身在海外,也未能免俗。由于时差,中国的除夕之夜,正是美国的凌晨。清晨6时许,我和老伴就翻身起床,来到客厅,打开电视,看春节文艺晚会现场直播。
女婿女儿都还在睡觉,为了不影响他们,我们只好将音量开到仅能听到为止,尽管如此,屏幕上的浓烈气氛还是感染了我们。不知是春晚的艺术水准提高了,还是我们太寂寞了(莫非就是那种“人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觉?),许多节目还是深深地打动了我们。当然,也有像歌颂新疆生活的歌舞表演,其歌词如会议简报,味同嚼蜡……但从总体来说,整台节目还算不错,特别是舞美设计,大红大绿,色彩强烈,有大导演张艺谋媚俗唯美的风格,与春节这一红红火火的大节日气氛很是匹配。
窗外艳阳初照,第一次在白天观看春晚直播,似乎也别有情趣。每当插播广告的时候,我们也开始“切换镜头”,跑到门外去看雪景。哦,昨夜的一场小雪,使屋顶、草地、绿叶上都覆盖着一层雪花,白皑皑的,有说不出的美丽。
趁着雪还没完全融化,我和老伴在门前留了个影。
我觉得这一切,仿佛也是一出节目哩,它以异域风光为幕景,在我们的心间悄悄地上演着……
以往在国内看春晚,到了夜里零点的时候,四周的鞭炮焰火响成一片,夜空中充满了浓郁的硫磺味,那年就是这样穿过迷漫的硝烟而来到人间的。
现在虽然觉得有些冷清,但对春天的脚步声似乎有了更清晰的感受。
这时,一股诗情也悄悄地涌上了心头:
“也许真像传说的那样/眼前会出现难以置信的情景――/春姑娘驾着缀满鲜老的彩车/轰隆隆地辗过天心/但我总觉得/那驾辕的是然是/两条巨龙似的蚯蚓//于是,车前子展开第一片绿叶/蒲公英睁开惊奇的眼睛/松沃的原野激动了/渠水打着旋儿像是句号/结束一串长长的梦/对第一架春犁/发出了深情的邀请……
(2010年02月13日于南卡,原载北美《世界日报》)
希尔顿头岛的绿
从地图上看,希尔顿头岛(Hilton Head Island)就像是一只皮靴,搁在大西洋的岸边。我不知道,这是哪一位粗心的神明,在匆匆的跋涉中留下的?但他一定没有想到,那皮靴却成了旅游胜地,以它多姿多彩的绿,涂染每一位游客的心灵。让每一位来这里的人,都怀揣着一份清新,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喜欢骑着自行车,穿行在丛林之中,车头犁开绿浪--两边的树木簇拥而至又瞬间倏忽散开,仿佛穿行在一波又一波的绿色甬道之中。偶尔掠过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单层超市,抑或几幢造型别致的漂亮housc(房屋)……让你眼前突兀一亮,恍惚间,仿佛置身于别有洞天的“桃花源”里。
但我更喜欢在丛林中独自游走。那些饱含浆汁的北美栋树、枫树、山毛榉和棕榈树,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绿色被分解成多种层次,墨绿的,淡绿的,翡翠绿的,或是一抹草绿……它们在你眼前变幻着、闪烁着,以一种奇异的光泽,展示在你的面前。我真想一直往丛林的深处走去,大口大口地啜饮那闪烁着绿色光芒的水珠,大口大口地呼吸那散发着大自然原始味道的空气。我仿佛被一棵棵高高矮矮的树牵着,一直往前走着走着,一种回家的感觉,始终萦回在我的胸臆里。
自小我就和绿结下不解之缘,那放牧牛羊的山坡,是我童年的乐园,哪怕是一根摇曳着的狗尾巴草,或是一棵欲放未绽的蒲公英,似乎都能稀释化解我心中的郁闷与不快。来到这里,突然见到这么多富有个性的绿,我悄悄地对自己说道:
呵,这里就是我要寻找的精神家园。
我忽然想起,女作家素素面对维也纳广袤无际的森林时,所发出的一番感叹:
“走到这里,我知道了这世界缺少了什么。人是需要呵护的,被笼罩的。有时候是爱人的臂膀,有时候就是一片树荫……”
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感叹,但细想,仅仅是“树荫”,似乎还不够。
在国内时,在我走过的许多地方,不乏各种各样的绿。可那绿,有的略显苍白与虚假,因为那森林是靠人种出来的;有的则没有人烟,显得过于荒芜,一种自生自灭的悲凉弥漫其间。而在希尔顿头岛,这个上帝特别眷顾的宠儿,不仅有着丰茂的绿色植被,而且还被现代文明所关照――这里没有街道,更没有大都市的喧嚣,所有的商场超市、餐馆酒吧以及民居住宅,都星罗棋布般地散落在浓密的丛林之中。就这样,大自然与现代文明的高度结合,营造出了这一片最宜人居的诗意空间。
其诗意,不仅仅是天然的美和漂亮的建筑物,有时候还表现在这样的一些事物上。
那天清晨,我骑着自行车在林中闲逛,偶尔也停下来,用手机拍摄眼前的美景。这时,我发现在我前面十几步远的地方,走着一个黑人老妪,头上扎着一块白布,身上背着一个挎包,看样子是要到的前面的超市去购物。当我经过她身边时,她忽然停下脚步,站在路旁,用手指向前面的路,十分有礼貌地对我说道:“go,go……”那意思是让我先走。其实那路挺宽的,完全可以“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一个普普通通的黑人老妪举止,让我感受到了来自异国的温馨。在这里,听到最多的话是:“Hello(你好)”“Thank you(谢谢你)”和“Can I help you(要我帮忙吗?)”。这些平平常常的话语,像润滑剂,又像粘合剂,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融洽起来。
还有一次,我坐女儿的车去沃尔玛购物。在经过一片丛林时,车子“吱”地停了下来。奇怪,这里又没有红绿灯,前面为何停了一长溜的车子?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麋鹿穿越区有一只小鹿正慢悠悠地越过公路,到对面的林子中去。我很激动,下了车就往前面跑,很想去看看这只“尊贵”的小家伙。可惜的是,它只给我一个优雅的短尾巴,就隐没在浓郁的绿影中去了……
希尔顿头岛的绿,就这么蔓延在时间与游人的目光里,成为一种永久的诱惑,一种永恒的怀想。让来的人亦真亦幻,让回去的人神牵魂绕。不知有多少人的梦,荡漾在柔软的绿波上,重彩淡抹,鲜艳如一幅刚刚完成的油画。
(2009/11/25于南卡 原载北美《侨报》文学副刊,2010/3/10)
费城的最后一场雪
“下雪了,又下雪了!”老伴的呼喊声将我从睡梦中拽起。
我一骨碌翻身起床,冲到窗前往外望去,果然灰朦朦的天空中,有无数的小雪花和着雨滴,正飘飘扬扬地洒落下来……
出国前,我们一直生活在南方,没有见过真正的下雪。来到美国后,也一直住在南卡,那儿气候温暖,几乎没有冬的概念。这次搬来费城,我最为期待的,就是可以见到下雪了!
我不知道,这是儿时的情结呢,还是老年时的宿愿?
来费城后的第十天,我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一场真正的雪。
那天清晨,我撩开窗帘,突然发现窗外粉妆玉砌、白芒芒的一片。这雪下得太突然了,让我有点猝不及防!昨天晚上,在我酣然人睡之时,这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梦境里了,仿佛要给我一个惊喜似的!
我尽情地欣赏着眼前的雪景:树上的皑皑白雪,压得枝条沉沉的,就像那美丽的雾凇一样;门前水泥道上排成长长的车,全披上了厚厚的雪袄;家门前的草坪上,覆盖着的雪更像是纤纤素笺,不知谁家的猫,竟在那上面踩出一溜如花瓣的脚印……
这时,邻居的老外出来铲雪,老伴见了也拿起铁锹推门出去跟着干起来。不一会儿,左邻右舍全出来了,白人、黑人、墨西哥人、西班牙人、印度人……还有我们这一家中国人。大家互相打着招呼,寒冷的晨风中弥漫着融融的暖意。一场大雪像无声的集结号,把我们这些不同国家、不同种族的人联接在了一起。扫完自家门前雪后,我们又去扫社区大道上的雪。市政府的铲雪车开来了,铲雪的速度加快了,不一会儿,便清扫出一条洁净的车行道,为上班小车的安全行驶提供方便。在美国,像这样人性化的服务随处可见。
这是我平生见过的第一场大雪。当时我想:时令已过了惊蛰,也许这是我来费城见到的最后一场雪吧!
今天,我又见到了这一场小雪。昨天在散步时,看到盛开的大玉兰花和爆蕾的李树,我还跟老伴说道,看来不会再下雪了……说这话时,我的心里还有几分不舍呢。
没想到,老天爷似乎对我特别的眷顾,今天又悠悠扬扬地下了一场雪。
哦,费城的最后一场雪……
2011.4.3于 费城
绿柳引发的感叹
晨起,望窗外,唐人街孔子大廈邊上的兩三棵柳樹幾天前還是光禿禿的枝椏,如今已爆出星星點點的綠骨葖兒 。
此情此景,非但沒有引動我歌贊春天的情致,反倒湧起一股時光如梭、歲月易逝的傷悼!
人世間,再沒有比時光更無情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時光突然也像經濟危機時貶值的錢幣,很經不起消耗。它流逝得如此迅速,令人有一種抓不住的、慌亂而惶惑的感覺,一轉眼間,竟已是前塵如夢。
記得「文革」期間,曾在文藝宣傳隊裏呆過一段時日。我別無所長,常在對口劇裏扮演老人的角色。為了裝老,常常用痱子粉撒在頭髮間,硬是將一頭烏髮染白。如今無須用痱子粉,也已是根根銀絲斑駁了。有一回,上菜市場買菜,有個賣菜的小姑娘竟以「依伯」相稱,實在令我好一陣惆悵!回到家裏,對鏡相視良久,不禁自問,什麼時候我變得如此蒼老了?
從懷疑而抗拒,然後千方百計地掩飾,這恐怕是許多人普遍存在的抗衰老心理吧!於是當今社會的美容行業大行其道,出奇地興隆。染發、面膜、整容,真希望有一根神奇的「魔術棒」能消除去因歲月而帶來的滿臉「滄桑」。
那天,我上理髮店理髮,給我理髮的是我當年的學生。他看了我滿頭斑駁的白髮後,說是要免費給我染發。盛情難卻,我就頷首答應。他在我洗淨剪好的頭髮上,又是塗又是抹的。一個多小時過後,我那滿頭白髮果然變得烏黑發亮,大有「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感覺。上班時,我走進辦公室,同事們對我的「嶄新形象」大大稱讚了一番,但我聽了總覺得不是滋味,似乎我是在欺騙別人,推銷「假冒偽劣」產品。
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生理現象。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像古代的詩人畫家因頭上出現白髮而哭泣。與其心力交瘁地抵抗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的衰老,不如奮起把握今天和明天,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這麼一想,似乎內心反倒感到平靜與怡然。
此時,再抬眼望那柳樹,似乎身上也有許多看不見的根須,正悄悄地擴張開去,產生一種看不見的力量……
(原載《世界日报》“家园”,2012年3月25日 )
寻觅花魁
窗帘卷起来了,一束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镀亮屋内的一切。被酷寒紧裹的身心,似乎也随之敞开,去迎接那姗姗来迟的春光。
突然间,有一种冲动掠过脑际,想去房前屋后寻觅早开的“花魁”。我以为,花草树木也都是有感情的,即便是寒风凛冽、冰雪覆盖,牠们也会感觉得到春天渐渐临近的足音。这是生命复苏的召唤,谁也阻挡不住。长叶的,也许正在萌芽:开花的,也许正在孕蕾;就是微不足道的小草,也许也铆足劲地往上拱哩。
前几天,有网友通过微信给我传来家乡春花浪漫的图片:粉红娇嫩的桃花,白𥚃泛红的杏花,蓝中渗绿的马兰花,金黄灿烂的油菜花,还有那漫山的映山红,迎着和煦的春风,竟相开放。其间,堪称“花魁”的,应数那迎春花,牠高举着一朵朵金黄色的小花,犹如高举着春天的火炬,沿着碧绿悠长的枝条一路奔跑而来,最早地将春的消息报告给人们。
那么在College point,谁又会是那“花魁”呢?那天,乘车去康乐老人活动中心,经过一家超市时,蓦地见到门前一长排五彩缤纷的鲜花,颇有“惊艳”的感觉。但我马上又对自己说,那只是人为的——“温室里的花朵”罢了。
我要找的,是大自然𥚃的真正“花魁”。迎着明媚的阳光,我向自家的后院走去。院中有一棵桃树,似乎还在休眠,落光了叶子的纵横枝条,衬着蓝天,犹如一幅静物画。只有刚刚冒头的马蹄金,沿着栅栏的角落,一路奔跑,留下了一枚枚蹄印般的绿叶子。但就是没有看到开花的植物,哪怕是米粒般大小的酢酹花。
我从后院出来,沿着门前的街道继续向前寻觅。街道两边是高大的落叶梧桐,不久前这儿还飘过一场大雪,那些光秃秃的枝干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雪绒花。才放晴几天,那雪就簌簌落落地化了,玉屑似的雪儿随风飘扬,在阳光下幻映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也许牠要比春花好看很多,但牠毕竟不是花。
我又寻觅了街边公园、小树林,还有大海边,都没有见到盛开的花朵,心中不免有点落寞。快到家时,我的眼角不经意间瞥见一道彩光。循光望去,只见我家对面的草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撑开一柄淡黄色的遮阳伞。那伞下的躺椅上,正斜倚着鲁依娜老太太。哦,久违了!整个冬天我都没有见到她的踪影,甚至揣测她是否孤老在她那幢白色的房屋𥚃⋯⋯现在见到,着实给了我不小的惊喜。看她今天,穿着一袭长裙,女人风韵,由花而生。绚丽的田园印花,在衣摆上绽放,像通过万花筒望向斑斓的世界。就这样,简洁的款式,搭配3D立体印花,完美地演绎季节的新风尚,比大自然里的“花魁”,更加美丽动人。
是的,在她沧桑的心灵深处,早就充满了融融春意。整整一个冬天,她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甚至不露出头脸,在悄悄地积攒着展示的力量⋯⋯
四月花事
四月的花事最盛。幾天前,門前的幾棵梨樹還裸露著光禿禿的枝椏,一夜之間就開得花團錦簇,好不熱鬧!還有窗下的幾株鬱金香,也鉚著勁兒地往上躥,迫不及待地綻開緋紅的情懷。
可我們家後院的那棵桃樹依然「沈眠」不醒,光禿禿的褐色枝椏襯著藍天,彷彿一幅凝然不動的版畫。每天清晨,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戶朝它張望。其實關心它的還有我們緊鄰魯依娜太太,每次見到我,總要關切地詢問:「你們家的桃花怎麼還不開呀?」而我總是語焉不詳地回答:「我想……大概……快了……」但我心裡很清楚,去年夏天的一場蟲害,似乎奪去了它的生機。過了幾天,我終於很沮喪地對她說道:「 哦,看來它是不會開花了!」沒想到她倒安慰起我來:「別難過,它一定會開花的,會的!
幾天後,我和幾個朋友相約,乘郵輪去巴哈馬旅遊。臨走前,我將後院托付給魯依娜太太照看。
一個星期的旅遊,很快就結束了。當我回到家時,已是半夜。第二天醒來,我推開窗戶,又習慣性地往後院的桃樹望去一一天哪,我瞅見了什麼?那桃樹的枝頭竟然綻開幾朵紅艷艷的桃花!
「桃樹開花了!桃樹開花了!」我激動極了,情不自禁地喊出聲。也許是我的喊聲驚動了正在自家後院拾掇的魯依娜太太,她直起身子跟我打了個招呼。我對她說:「你說的沒錯,我家的桃樹果然開花了!」她眯著眼睛,朝桃樹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言道:「只要我們心懷期待,它永遠都是一棵會開花的樹。」
又過了幾天,那桃花越開越多,引來了一群又一群的蜂蝶,在它的身邊纏繞不去。我心存僥倖:還好沒有一刀將它砍了……
有一天午睡剛醒,聽見門外傳來摁鈴聲。我上前開門,見門外站著一年輕人,說是園林處的,半月前來這兒為一棵桃樹治病的。我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我家沒請過你呀!」他以為自己走錯門了,又看了一眼:「是這家呀!請問你家裡可有個叫魯依娜的。」我一聽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哦,魯依娜太太……」連忙將他迎進後院。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去旅遊的日子里,是魯依娜太太請來了園林專家,使這株桃樹起死回生,重新煥發了生機。回想起她那天對我說的話,不知為什麼,臉龐就會微微發燙。
(原載於「世界日報」,2016/4/20)
拎出的日子
「哎,別扔、別扔!」當我要把一本隔年的日曆本扔進垃圾袋時,身後傳來妻子的阻止聲。
我一瞅,那是一本2011年的,便詫異道:「這還有用嗎?」妻子一把奪去,翻開內頁,說道:「上面都記著東西哩。」
我戴上老花鏡細細端詳,在那上面的空白處,果然隔三差五地記著買菜數量與金額,有時還只言片語地寫著那天發生的事,諸如在哪裡遇到了什麼人等等。
我忍俊不禁地笑道:「就這陳穀子爛芝麻的,你還真的將它們當作寶貝了?」妻子瞪了我一眼:「這你就不懂了吧……」說著,她指著其中一頁,一邊回憶一邊深情言道:
「那時我們剛從南卡搬到費城,萬事開頭難,頭等大事就是拾掇裝修房子。我們自己刷油漆,我和女兒每天都刷到下半夜才去睡覺……」
我突然驚異於妻子的侃侃而談,一反平時丟三落四的老毛病,甚至連一些生活細節,她也記得清清楚楚。譬如,她提到5月7日那天傍晚,我們在菜地裡下種子,天空出現了兩道彩虹。
她的話,亦啓開我記憶的閘門,那時我還用相機拍下了雙虹的倩影。倘若不是妻子提及,恐怕我早已淡忘於江湖了。
我看了看那頁日曆的空白處,上面用圓珠筆歪歪扭扭地記著:「下菜種。6點多,天上出現兩道彩虹。運氣真好!」
妻子隨便翻開一頁,她都能還原那天的生活情景。即便是生活流水帳般的菜金記錄,也能從中體味物價飛漲下的個中滋味。
我再也不敢小覷這本「老皇歷」了,這裡封存著妻子所有的喜怒哀樂。這些只言片語,雖微不足道,卻連接著歲月的母體。就像沙漠里的耐旱植株,個子不高,卻有著長長的根須。輕輕一拔,就能拎出一串色彩鮮明的日子。
(原载《世界日报》2016/5/6)
陈金茂,美国中文作协终身会员,美国华诗会会员,21世纪名人网入驻诗人,美国《新文学》编委,世界文化研究院文学顾问,公众号《南飞燕》平台总顾问;【纽约My诗刊】总编;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原福建省作协全委委员;出版有历史小说、诗集、儿童文学等著作;作品获福建省政府百花文艺奖和福建文学优秀作品奖,被收入《福建文学三十年》《福建文学五十年》《中国百年新诗精选》《诗歌经典2018》《诗坛——2019》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