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居士王子

      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当然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

      那是某年“五·一节”的上午，我带着相机到朋友家去——我们事先约好，要一起出去郊游。

      朋友家住在繁华的市中心的一个小区——金鹤小区，这里几乎是全市最好的住宅区。我没走上十分钟便到了。这里环境幽雅，花坛喷泉，雕塑亭榭，假山真树，鸟语花香，真让人有一种不知道是人间还是仙境的感觉。

      正在陶醉之际，住在五楼的朋友家五岁的儿子大明发现了我，在阳台上高声喊：“岳叔，快上来呀！”于是我便往朋友家的单元门走去，防盗门已经打开，我爬了五层的楼梯，朋友已经打开房门，迎我进屋。看来，我来得稍早了些，朋友以及朋友的妻子正在做准备工作。沙发上放着一个旅行袋，两个方便袋，我知道那里面放着旅行用品——他们好像出远门似的，其实，我们去的地方并没有离开本市。

       我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边看电视边看他们忙碌，还不时地跟他们聊天。大明跑来跑去，也不知在干些什么——小孩子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外面是响晴的天，一丝云彩都没有，似乎也没有风。

      我的眼睛也在观察着。这个大厅南面几乎是落地的大铝合金拉门，镶着整个两块大透明玻璃，外面就是露台。不经意间，我仿佛看见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玻璃上有个东西，我心中闪过的念头就是树叶，但接下来就否定了，因为树叶怎么会动呢？我站起来，慢慢往前走，快到跟前，我几乎高兴地要跳起来，轻叫一声：“蝴蝶！”由于电视正播放着节目，没有人听见我的声音。我便慢慢俯下身子，专注地欣赏这只硕大的蝴蝶。这是一只黑褐色的巴掌般大小的蝴蝶。她趴在玻璃上不动，两片大翅膀合在一处，与玻璃形成了一个直角。翅膀上美丽的纹理如同彩色工笔画，璀璨绮丽，个别图案在幽幽发光。两只触须像是古装戏里女将军头上的大金翎。我不懂生物学，不知道她是什么品种，但本能告诉我，这不是一只普通的蝴蝶！因为有生以来我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迷人的蝴蝶。不知道她怎么会进到屋里来。是因为初夏的寒冷使她本能地寻到了相对温暖的屋里，还是迷失了方向误闯进了人家里来？我不得而知。

      我忽然想起了相机，我要为她拍一张照片。于是我转过身，从我带的皮包里拿出事先装好胶片相机，对着她拍照。这时，她忽然把合着的双翅打开了，整个平铺在玻璃上。这时，我惊呆了。翅膀的背面，竟是浅灰色、金黄色、银色、翡翠绿等多种颜色构成的极其精美复杂的图案。那是一种朦胧的、素雅的图案。还有细细的不宜觉察到的茸毛。那种模糊的边缘像是在宣纸上画画洇过来的。图案有圆形、菱形、矩形、波浪形等等，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那种奇妙的组合。那一定是画家画上去的，而且是个丹青能手。那图案给人无限的想象与联想，朦朦胧胧，如烟似雾，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我按动了快门，把她摄入了镜头。

     几乎是在同时，大明风一样跑过来，大喊大叫：“蝴蝶！蝴蝶！我要蝴蝶！”一边用手去捉那只蝴蝶。那只受了惊吓的蝴蝶扑棱棱飞了起来，但只是贴着玻璃上下左右的乱飞，玻璃擦的很干净，那蝴蝶一定以为什么障碍没有。就这样飞了一阵，终于没了力气，越飞越低，离地面一米多高的时候，大明一把抓住了她。蝴蝶拼命挣扎着，使劲闪动着两只大翅膀。大明显得手忙脚乱，使劲捏住她的一只翅膀。忽然，她挣脱了大明的手，飞走了。但很快就又转了回来。原来，她的一只翅膀出现了指甲大小的一个缺口。我看见大明用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一片残翅。就在蝴蝶坠地的瞬间，大明一把捂住了她。由于用力过大，那只蝴蝶身躯破裂，顷刻之间便香消玉殒了。大明看着已碎成残片的蝴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干脆踏上一只脚，用力地碾来碾去，嘴里还嘟囔着“叫你跑！我叫你跑！”当他把脚挪开的时候，地面只剩下一些黑色的碎屑。

      这一切是那么突然，那么迅速，我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阻止都来不及，一个美丽的生命就这样终止了，一首凄美的诗歌就这样收尾了。

      我们终于出发上路了。我们整整玩了一天。大明说，他今天玩的特别开心。然而，我却一直开心不起来。那只美丽的蝴蝶，好像一直在我眼前飞来飞去，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看着我。是哀怨？是憎恨？我无从知道。

     胶卷冲出来了，那只完美的蝴蝶一直珍藏在我的相册之中的首页。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她“梦幻蝴蝶”。我经常用手抚摸着她。然而，这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照片，怎能代替那只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