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她父亲推进病房的时候神色有些紧张，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饱经风霜的脸上仿佛有两朵红云。她的父亲身材魁梧，略显肥胖，她和她的兄妹费了好大劲才把她的父亲从推床上移到病室的床上。她的兄妹简单地跟她叮嘱了几句，就回家了。等她稍稍缓过一口气的功夫，我好奇地问她:“你爸爸怎么了？”

        她凑近我耳边悄悄告诉我，原来是她父亲患糖尿病多年，平时她们不准父亲吃甜食，昨天父亲趁她们外出之时，吃了几颗糖，还吃了四个大苹果，导致高血糖反应，昏迷了，现刚抢救过来。她说完长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幸亏发现得早！”

        我听了她爸偷吃甜食的事后，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我能体会到糖尿病患者渴望吃甜食的心情，但对她爸的做法觉得幼稚可笑，怎么像个淘气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呢？怪不得人家常说“老小”，难道老人的智力退化到了小孩的水平了吗？

        果不其然，老人醒来后，吵着要吃甜食了。她把小半边削好的苹果喂给他吃，父亲没吃过瘾，开始骂她，骂得很难听。她不回嘴，只是耐心地哄他，就像一个慈母在哄自己的孩子。可父亲还没有停止吵闹的意思。我看不下去了，跟她父亲说:“你知不知道得了糖尿病是不能进食大量甜食的，这样会使血糖升高，产生高血糖反应，很危险的！你要控制自己的饮食，连饭都不能吃多了，最好多吃点苦荞粑，燕麦面、苦瓜粉之类的杂粮，如果不控制饮食，你的病很麻烦的！”

       老人不听劝告，还是在骂骂咧咧:“他妈的，我苦了几十年了，现在你们生活条件好了，这也不准我吃，那也不准我吃，甜的也不准我吃，我就只能吃苦吗？难道我吃的苦还不够吗？你们这些没良心没孝道的忤逆子，我咒你们！”

        我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笑了，可刚笑完，发现她却背过身去在擦眼泪，我很后悔自己刚才的忍俊不禁。赶紧装作上厕所，去了洗手间，没想到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端个盆进来打水了。她擦干眼泪，悄悄对我说:“我父亲年轻时候吃过很多苦，我母亲去世得早，他又当爹又当妈把我们三兄妹拉扯大，如今生活好转了，他又得了糖尿病，不能吃甜食了。”她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我拍拍她的背，不知怎么安慰她。想了好久，告诉她医院附近有家糖尿病食品专卖店，里面有些含木糖醇的食品，吃起来有些甜，但不会很快提高血糖。她听了很高兴，说等下给父亲洗完脚，就请我带她去那儿买。她打了盆温水去给父亲洗脚。她小心地把水端到父亲的床前，用尽全力把父亲扶起来，又轻轻地卷起他的裤脚，爱怜地看着老父亲脚上的伤疤(因糖尿病引起的坏疽)，然后像给新生儿洗澡一样小心翼翼地洗起来。她父亲又吵着要吃西瓜，她又像哄孩子一样说:“好，好，我等给您洗完脚就去买！”没想到老人越吵越凶，她刚给他擦完脚，准备把他的双脚移到床上去，没想到他“啪”的一声，狠狠地给女儿抽了一个耳光。我惊呆了，病房的人们目光都望向了这对父女，空气瞬间凝固了，病房里谁都屏气凝神，她有些错愕地看着父亲微微发抖的手，几秒后她又挤出了个微笑，嗫嚅着说:“你......打吧！只要你心里......舒服些。”她的脸更红了。父亲的怒气似乎消了一些，但眼眶渐渐红了，长满老年斑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愧疚。她背过身去，鼻子有些发酸，抹了下眼角的泪后又扭头微笑着地看着像一头刚发完怒的豹子似的父亲，平静地说:“我等下就给您去买。”

        我的心仿佛被黄蜂蜇了一下生疼，多么孝顺的女儿啊！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孝顺的人，可面对老人的唠叨，我就忍不住烦，明知道老人是为我好；一遇到我教训孩子老人插嘴，我就生气，认为他们不该干涉；一碰到老人固执己见，思想工作做不通时，我就大吼大叫......我何曾对父母这样宽容这样温柔软语？唯一记得的，怕也只是孩提时候的撒娇吧！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面前，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和不孝！ 

      等她父亲睡着了后，我带她去糖尿病食品专卖店，我们一边走一边聊，我知道她也患了糖尿病多年，她老公为此而抛弃了她，她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而且培养得很优秀，大儿子博士生毕业已经工作了，二儿子正在读研。我说:“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对父亲这么有耐心，愿做他发泄情绪的沙包！”她笑了笑说:“他难受，没地方发泄，我挨点打没什么，只要他好起来！”我的眼眶一热，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

        忽然她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点了下免提，一边和儿子谈话一边挑糖尿病食品，我听到她儿子在问:“妈妈，外公还好吗？你身体也不好，服侍外公很辛苦的，你坚持得住吗？要不，我请假回来照顾外公，反正学校近段是安排我们实习，我不实习不要紧的，我在网上给你买了两罐驼奶粉和一包白茶，你要坚持喝，对你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你外公和我都没事，你去好好实习吧！你当个助教就那么点钱，别给我买这买那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外公的。”

        她打完电话，脸上绽开幸福而满足的 笑容，此时她的脸灿若盛开的桃花！

袁伟花：微信名老伟，冷水江市诚意学校语文教师，热爱文学，热爱诗意的生活，喜欢灵动的文字，喜欢可爱的孩子，用我的拙笔蘸我的深情为心灵而歌，为众生而吟。曾在《冷江日报》发表散文《给你一个今日女性的诠释》，在新化电视台举办的优秀电视诗歌"芳草地”栏目中发表作品并获奖,多篇诗歌和文章在中国汉洔平台发表,《又是梨花盛开时》在当代汉诗第三届“写给母亲的文”全国诗歌大奖赛中荣获一等奖。《一片枫叶》在“七夕杯”全国爱情诗大奖赛中荣获优秀奖。小小说《猩猩砍树》在全国第四届语文教师范文写作比赛中获省级二等奖，论文《教学的三大误区》、《特别的爱给特别的孩子》、《如何做一个学生喜欢的班主仼》等论文获娄底市市级一等奖。“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愿以诗抒情，以文会友，愿煮一壶香茗，与君共饮于午后黄昏，看庭前花开花落，观天上云卷云舒，谈人间悲欢离合，叹世道冷暖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