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的河边,还留着那一条龙一样的石棉瓦顶的六家商铺。九八年夏天,铺子刚盖好的时候,全是卖小吃的,烧饼、豆浆、豆腐脑、油条、胡辣汤、煎饼、稀饭、菜盒子、品种多,红火过一阵子,算是打广告。
热闹非凡的宣传过后。他们大多选择了移动摊位,就是摆到人家的店铺门口,把店铺转让出来,而且时间是只出一早上,半天制,这样也自由,省去很多费用。
九九年的春天。六家的新店主分别是第一家退休干部子女小商店,第二家单亲妈妈理发室,第三家是一对儿老夫妻压面房,第四家离异胖姐小商店,第五家火爆冤家小商店,每天不是摔东西地震就是直接大打出手的战争上映,数学不好的我,被人用铁算盘上了一课,神采鬼使地接了一位领导子女的二手铺子,排在第六家也是最后一家,成为龙铺的压轴者。
因为地段的原因,高估的预期和现实的落差太大,让我们这些店铺新宠,一年后纷纷关门上锁,结束了我们的店小二生涯。但是那里曾经的热闹和喧嚣以及锅碗瓢盆交响乐,都伴着门前的流水还在潺潺作响。
每次路过那里,在沉默而寂静的石棉瓦顶房顶上,还有春雨滴过的淅沥声。夏天河里的一片蛙声,整夜的聒噪,秋风吹过,门前柳叶满地、蚯蚓遍地的场景,冬日每一家的扫雪声,小狗踏过的梅花瓣儿和行人踩过的雪窝窝都还在门前的路上。
那里的柳树枝,每年都会垂向河岸,我爱人会折了柳枝,褪出芯,扭出一寸长的柳树皮放在嘴里给女儿吹。我也会编一个柳树枝的帽子戴在女儿的头上。我们会在第一家门口买个烧饼,第二家门口来碗豆腐脑,第三家门口来个煎饼,换着花样吃早餐。其乐融融!
夏天的气温会晒透石棉瓦,于是六家联盟拉了黑色的防晒网上房顶。联手给门口搭起了防雨棚,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也给避雨的行人一个歇脚的驿站。小九就是其中的一个。
都说初夏三场猛雨,下一场热一场,初秋的三场猛雨,会下一场冷一场。小九来的时候已经是入秋的最后一场雨了。板寸的小平头,一身小便装,个子不高,但格外精神。当时他只买了一盒烟,一个人在门口,靠着拐角的墙,心事重重的抽。那天的雨好像有点流连忘返,显得天格外的黑,气温真的凉下来。
就是这样的等候,打开了我们之间的话匣子。原来小九的父母就住在这里,和我们都是一个大单位的,提起名字,都还认识。他是过来取东西呢,他父亲和母亲分手了,他跟了父亲。这房子是给了母亲,而母亲又重组建了家庭,就空下来了。他当兵走了几年,回来休探亲假,过来看看,还赶上了这场雨。
我笑了笑,不是这场雨,我们就会错过相识的机会了,走之前有空就过来,我家爱人就爱喝酒,晚上有空你俩好好喝一场。趁着这会儿雨小,我这有伞,先过去取东西,我给你俩准备菜。小九也爽快的答应了。
那天夜里我们和小九聊了很久,因为他出生在九月九号。父母就起给他起了个小名叫九,希望什么都能长久。但他的父母却离异了,成了他的一个硬伤。
小九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他是炮兵。驻地离沙漠很近,还能看见狼。那里就是空气太干燥,手、脸经常脱皮,嘴唇干裂。部队上发的有特制的蜜膏,挺管用的,后来慢慢地适应也就好了。一晃几年过去了,现在还挺舍不得的。每年都有战友退伍,离别时,一个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战友情深啊。
小九说他也遇到了一道难题,就是有一次他和他的几个战友在外执行任务,打过炮以后去检查残片。遇上了一些不成样子的集装箱,那板子上面却是日文,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他们还在那转了转,看了看。也没把那当回事儿,还以为是发生了幻觉呢。
随着小九的那几个战友先后退伍,他们几个人先掉头发,牙齿松动,可怕的是结婚后都没有孩子。现在把小九影响的,谈了一个女朋友,不敢成家害怕耽误人家女孩子。为此他经常一个人喝闷酒到深夜。
我和爱人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我们以前也听说过这种后果。我让他到医院去做一个重金属检测,不要担心,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呢!那一夜小九喝了很多酒。可以看出来他内心承载了很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压力。
从那一天开始。就进入了秋雨绵绵的季节。那场猛雨过后,也再没有见过小九。但愿李商隐《暮秋独游曲江》的故事不再发生在天下情侣的身上: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生。
我真希望他像一只酒醉的蝴蝶,开心快乐,长长久久。
楚丰华
2020.3.1
6:39
作者楚丰华原名楚凤琴,祖籍河南许昌人士,67年出生于铜川焦坪,大学学历,供职于市铝箔厂,现已退休居住在老区。作者自幼喜欢耕读于文字,曾有多篇文稿在数家编辑部发表。希望在更多的文苑结识更多的文友,以便相互交流、提高,把更好的作品分享给更多的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