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姑我的姑父   

 文／史新柱(河南洛阳)  

      小姑家是大家庭。小姑和姑父六个孩子，三子三女。我十三岁那年小姑就去世了，小姑去世那年才四十六岁，真正的英年早逝。印象里的姑姑一米六零左右的身高，不胖不瘦。苹果脸，大眼睛，做事干练，待人热情，两条粗长黑亮的垂肩发辫随着走路做事晃来荡去，非常好看。每次和姐姐去小姑家，她总是煮三颗鸡蛋，姐姐吃一个，我吃两个。‘’哪天我死了，要让侄子给我拉招魂幡儿的。‘’姑姑对我说。

      姑姑下葬那天，父亲哭的一塌糊涂，难过的一天没吃饭。每次去小姑家，姑姑待我视若亲生，至亲至爱，他对我的爱，新柱此生永远铭记于心。

      姑父去世亦有两周年了。他去世时候我刚从广东的韶关去了上海。我并无稳定的工作，漂泊之苦，身心疲惫，经济捉襟见肘，加上刚到新工地，正在参加安全培训，没能赶回家去见姑父最后一面。现在想来真是懊悔不已，遗恨满怀！

      姑父身材单薄，个头高大，面颊清瘦，不善言辞，不苟言笑。我那善良贤惠的姑姑英年早逝的时候，我的小表妹和小表弟尚未成家。姑父勤恳能干，养猪喂牛，终年不闲的劳作田间和厨房庭院。操持着已经不再完整的家，其中苦累煎熬难以详述言表。

      早年间，姑姑一家给我们家很多帮衬，姑父喂养了两匹马，一红一黑，油光滑亮，长尾拖地，鬃毛直立，高大雄壮，威风凛凛，两匹马的脖子上各系挂有黄灿灿的铜铃铛，拉车拉犁，铁蹄铿锵有力，铃铛悦耳动听。我们家有一块儿四跬两步，二百四十步长的二亩田。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了姑父给我们家犁地的情景。

      那两具通灵的高头大马，在体力正当壮年的姑父的驾驭下，马头高昂，马尾翘起，铁蹄稳健，健步如飞。但见犁铧过处，翻起的湿润新土平整酥软，泥土特有的温热幽香沁人心脾。有鸟儿啄食新土上的虫子和蚯蚓。姑父从不扬鞭，只是吁吁喔喔的发号施令。正是翻地播种时令，洁白的云朵悬浮于幽蓝深邃，博大无边的天幕，鸽子在头顶安闲略过。那幅繁忙的农耕时代的田园牧歌的画面，时时涌现在我的记忆里。

      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长大的，都是在幸福和忧患的交替叠加中逐渐变老的。我那小表妹出嫁了。我那小表弟参军入伍了。身体强壮的姑父好像是一夜白头的，好像是突然之间变老的。姑父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满头的白发，佝偻的腰身。

      小表弟从戎军营，服役于广东武警支队，他入伍走时骑的单车放在我家，很久都不知道是谁的。表弟比我小几岁，是姑姑家的幺儿，更是姑姑和姑父的娇宠最爱，小表弟好像长不大的样子，总是贪玩。保家卫国的部队，真是铸就钢铁汉子的大熔炉，三年后，小表弟因为在部队的突出表现和不凡的能力，退役后在广东谋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自从小表弟入伍我就再也没能见到他。只听说他退役后回了一趟家，他给姑父买了一台电视机，安了自来水。表弟走了，返回广东的小表弟再也不回家了，小表弟永远回不了家了！走出军营未久的小表弟猝不及防的被一个女孩子误伤致命身亡。姑父究竟是否知道他的幺儿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得知。可怜我那小表弟，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为一场意外化为了一缕青烟…………

      姑父是中年失去姑姑的不幸的人！是老年痛失幺儿的可怜的人！姑父是幼年丧父，铡刀下死里逃生的可怜的幸运儿！

      白色恐怖的年代，国共两党反复拉锯，红色的火种倔强的燃烧蔓延至豫西洛宁县姑父的家乡。姑父的父亲是位坚定的共产党人，一次不幸被捕，残忍的白匪用铁丝穿透了姑父父亲的两只手腕，再用铁丝穿透了他的鼻子做成牛鼻环，用绳子绑了牵他游街示众。就在他的家门口，白匪大开杀戒，将姑父的父亲及家里三口至亲斩杀于铡刀之下！白匪一把扯过姑父欲往刀下按，街坊一位乡邻忙跪地磕头不止，说你们搞错了，这是我的儿子。姑父福大命大，蒙混过关幸免于死。为了新中国，为了崇高的理想和美好的未来，姑父一家五口丧生铡刀之下，（内有一位怀胎数月的孕妇）呜呼哀哉！悲哉壮哉！！

      孩子们各自成家立业了，大表哥和小表妹在广州，想照看姑父亦是有心无力。二表哥常年外出务工。姑父只有在家里和大表姐及二表姐家里辗转居住。姑父逢年过节也很少在家，但他每年总要去我家几次，从不空手。做为晚辈，我却很少去看望姑父，惭愧的简直无地自容。所以，每年的春节，无论姑父在哪一个表姐家，我都要去看望姑父的。

      一次春节，我去渑池县大表姐家探望姑父。‘’柱儿能吃苦，受不了大难过，姑父老了，想帮你，有心无力啊！‘’姑父对我说。

      走时候，屋外春寒料峭，西北大风猎猎。姑父穿上棉衣，非要送我去一里河车站，我百般劝阻也挡不住他的执着。大表姐给姑父戴上棉帽和口罩，姑父拄上拐棍，在我半是拉扯半是搀扶下下了三楼。

      姑父的腰身佝偻的更厉害了。姑父那张永远是清瘦的脸颊，就像久旱无雨的干裂的土地，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皱纹。‘’我有钱用柱儿，别惦念我，你长林叔叔每年都给我钱用。’‘长林叔叔在广州工作，姑父生病用药，平时的零花钱，少则三千两千，多则万儿八千，都是他资助姑父的。姑父和叔叔兄弟之间这种难能可贵的亲情，真是少有！

      在车站上车时，姑父颤抖着手，从怀里的口袋里拿钱给我买车票，我婉拒了。’‘姑父，我有钱，你回去吧，过马路千万小心啊，姑父，千万保重身体啊！姑父…………‘’背过身去，我的泪水潸然而下。姑父，像一颗缺枝少叶的枯树，垂垂老矣！姑父，像嶙峋的岩石，被无情时光的风刀剥落了青春韶华和壮年时期的所有好时光。客车转了个弯，姑父从我视线里消失了…………

      总在姑父的身上能寻觅到父亲的影子，见到姑父，我总会想起我那天国里的父亲。姑父，是父辈中健在的，总在关注着我的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总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

      八十高龄的姑父在二零一六年突发脑梗，在极大的风险中做了手术，竟然奇迹般的好转，我们几姊妹去医院看望他，姑父拉住我的手，泪花闪现，泣不成声。如果小姑尚在多好啊，姑父真是可怜…………

      次年的深冬，姑父再次添病，生命垂危。那天午后，漫天飞雪，雪花大如婴儿手掌，我冒雪去探望姑父。’‘柱儿，我来日不多，去日不久。这次终于能和你姑姑见面了。‘’我只是一叠声的安抚劝慰，祝福姑父早日痊愈，少受病痛的折磨。

      坚强的姑父就像枯木。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姑父再次摆脱了死神的魔爪。

      这个世界上，我只愿意承认一件事是不掺假的，没有水份的，真实不虚的，那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了。我真切的希望，天下的父母都能有个幸福平安，子女孝顺的晚年生活！父母老了的时候，无力的时候，生病的时候，他们渴望子女的亲情呵护，像返童的孩子，更加迫切的需要子女的强力支撑和温馨的爱！当我明白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恨啊，恨自己！

      我相信表姐表哥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我知道他们也曾非常孝顺我的小姑我的姑父。表姐表哥心中无憾于父母最好了！

      两年前的八月份，姑父永远告别了这个纷繁的永无宁日的尘世。

      小姑和他的幺儿，他们母子在天堂自能与姑父相见，姑父，你应该不会孤单。姑父，你在尘世的苦，姑姑一定知道，你和姑姑团圆了，那么，你们应该是幸福的，我想…………

2020年1月16号22点初稿于浙江省天台县。 

2020年1月17号7点修改于G3192次高铁上。

【作者简介】史新柱，河南洛阳人。常年似浮萍，心中家最重。书能启智，尤喜诗文，以诗明性，以诗抒怀，以诗会友，以诗言情。座右铭，我很普通，总在努力，力图精彩！

【诵读老师简介 】玉华，实名郝玉华，河北省张家口怀来县人，高中英语教师。喜爱诵读，喜欢旅游。愿用温暖的声音和饱满的情感传播人世间的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