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峥嵘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就是这样的天,这样的烟雨,婵娟的母亲就立在二楼,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她,她在眺望远方,我在看她。北方的立领深色毛衣,蓝色的外套,她高白微胖的身体,笑容格外的慈祥。她形容那时的我:马尾辫儿一甩一甩。头总抬得好高,走路那么直,脚底下那么有劲儿。长大以后,不知道是个多么厉害的主儿。

婵娟的爸爸黑瘦,个子不高,看上去和婵娟的妈妈一点儿也不搭,平日里话特少,我不知道他们都来自南方。他看见我的时候总是微微的笑一笑。他的海拔虽然很低,可在我眼里他很有力量。
婵娟的的爸爸妈妈也不晓得,在这北方一待就是20多年,直到婵娟的姐姐高中毕业后,才代表他们回了南方老家,我们也只当是暑假回去转转,并不懂远行的目的。
那时,也有一些大城市的父母亲,带着班上的男、女生同学举家迁徙的,对于我们说是搬家了,也没太在意过。可是,一年后,婵娟高中毕业也要离开时,我的心才沉下来,感觉到整个天空都阴着,布满了雨。

我和婵娟从小学到高中,每天上学一起去,放学一起回来,这一别,相见就真的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那时候的车马都很慢,只够记得从前。
当婵娟怯怯地跟我说,第二天早上走时,我第一次鼻子酸酸的,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转。因为要写信,婵娟才留了地址给我。泪眼婆娑间,记住了那个地方叫江苏扬州。
江南就这样第一次走到了我的生活里。
那一天,我早早地起来,看着她吃早点,打理完最后的行装,送她下楼,还是她的父亲推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把她驮到车站,那个瘦瘦弱弱的背影,就在那个还不太亮的早晨,渐行渐远,淡出了我的视线,朦胧了那个十八岁的我。

从那天开始,江南就像一叶扁舟荡在了我的梦里。我虽然不知道婵娟要去的那个小镇,距离这里有多远。但我知道夜里这叶扁舟可以载我过去,那里有一片芦苇,那里充满了雨雾。
我忽然看见了唐代的李白,在黄鹤楼送孟浩然去广陵:古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就在第二年的夏天,我带了简单的礼物和四十多元的往返车票款,就独自一人乘坐火车出了远门,去江苏,那是婵娟工作的地方,也是让我心驰神往的江南。我俩都兴奋的一夜未眠。她早早的就在南京车站接我,而姐姐在仪征等我俩,就一同搭车赶过去,坐上姐姐单位的顺车去往扬州。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心潮澎湃,激动的两地话儿说不完。抵达扬州乡下的那个小院时,天近黄昏。正碰上一群大白鹅从湖里回来,煞有其事、憨态可掬、歌声震耳、可爱至极。

当天晚上我就喂饱了蚊子,虽然婵娟给我做了好多防护措施,一点儿也没顶用。那蚊子知道我是外乡异地的,嘴上毫不客气。好在我皮糙肉厚,只当送见面礼了。而那一院子碧翠碧翠的竹林,一夜的蛐蛐声,却让我享受了久违的乡下的那种美。有一种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感觉。
夜色阑珊,月光如水,伴着虫草的呢喃,睡了一个从来没有那么舒服的畅快觉,因为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江南,我终于回到她的怀抱了。她从书画里走下来,她从唐宋诗词里走出来。走到了我的面前,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
细雨泣秋风,金凤花残满地红。
江天寒意少,冬月雨仍飞。
琴师酒伴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
几度听鸡歌白日,亦曾骑马咏红裙。
清风飘,细雨遥。一茬清风一生漂泊,一丝烟雨一世摇落。夜晚雨声眠,烟雨梦江南。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霜冷,故人何在?烟水两茫茫。海阔山遥,孰知何处是潇湘?陌上飞花的尘烟。一剪素衣罗群,一眼柔情追随,最终还是与你擦肩而过,京城月上浮云散,渺无踪。
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今已暮,摘莲花。
千里江山暮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
那一夜历尽江南的春夏秋冬, 那一夜飘过了江南的爱恨情仇。那一夜翻阅了江南的战争与和平。

第二天,天还没亮,那群大白鹅就把我叫醒了。她们闹着要到湖里去,于是,我就迅速爬起来,想去当一次鹅官,这群昨天还认生的家伙,今早依然不放过钳我的机会。追着我无处可逃,吓得我直喊婵娟救命。
婵娟拿了根竹竿出来,笑着跟我说:“它们可厉害了,在这相当于咱那边的狗,看家护院呢!啄陌生人,直到把人撵出院子为止。”我点着头答道:“领教了!”然后跟在她后面,一起把鹅赶到湖里去。
一出门,吹面不寒杨柳风,就迎面而来。跟个故友似的,与梦里的江南一样,季季都是春天的气温,没有一丁点的陌生感,虽然阳光还没有来,眯起眼睛,依然能感觉到它的光亮。那里的芦苇真的好高好高,高过了我俩的身高。我们俩像小时候一样拉着手,在那芦苇边上用手穿了一圈,就飞快的往家里跑。

姐姐和姐夫都已经做好了鹅汤,是早上专门为招待我才炖的,里面放着白白的萝卜块,鹅汤的味儿鲜极了。主食是白米粥,那米真香,让我第一次闻到了稻花香。我们俩顾不上细嚼慢品。狼吞虎咽地快速从餐桌上撤下来,婵娟要带我去中山陵。
急急忙忙地追车,跟英雄的敢死队似的。我们赶到那里的第一时间,婵娟就急着去给我买膨化雪糕,让我先解解暑,怕我热着,其实心里挺凉快的,一点儿也不渴。婵娟把方块砖一样的雪糕递到我手上,她才去购票。陵很高,依阶而上,人山人海,正值里边装修,我们并没有看到国父孙中山先生休息的地方,但是”博爱”那两个字却有千斤重,刻在了我的心里。
后来婵娟还带我还去了莫愁湖、总统府、雨花台。她特意送了我好多雨花石,跟我讲那是火山的功劳,同时给我买了好多让我爱不释手的小巧工艺品。一直把我送到火车站,我们在最后等车的时间专程去了玄武湖。那个湖好大好美,也是我平生见的第一个大湖。也因为名字特别让我一生铭记。

如今,距离那个日子已经过去了30多年。是这场雨把我带回了江南,带回了那个烟雨中的江南。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虽然,那一次我在那里短短的停留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我也不清楚,她怎么就那么让我爱,爱得那么深,那么魂牵梦绕。
由婵娟结缘江南,爱上江南,恋上江南。而国父孙中山先生“博爱”二字对我狭义的个人便是去用爱全人类、全世界的爱,守一人深爱,择一城终老。
虽然这世上有太多的风景,这人间有太多的情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八五年初到江南是夏天,一见倾心。二零零三年,我有幸又被派往江南工作,从春天到秋天,再见倾身。二零一九年公司年终大会。又到江南,是冬天,三见倾城,见证了江南诗情画意的四季。

茫茫人海,红尘万丈,我本一过客,心心念念要优雅的老去。油纸伞、小巷、有着丁香心结的姑娘,江南小镇,此生还要明媚的活着,才配得上那一城烟雨,那一山云雾,那一水的茉莉花香。
细雨悄悄,烟雨濛濛,让我又一次梦回江南。那里有湘妃、娥皇的相思竹泪,那里有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杜鹃啼血——映山红。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等我老了的时候,带上茶,退出江湖,就住在一个,人不多的江南小镇,房前种茶,屋后种菜,没有网络。早晚太极、午听曲、自己动手做饭,春看茶,秋扫叶。夏养家禽,冬烧柴,所谓的天荒地老就是这样了,一茶、一饭、一粥、一菜、与一人相守。
春雨霏霏,南北相隔。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世,不负江南不负卿。

楚丰华
2020.2.29
9:29
作者楚丰华原名楚凤琴,祖籍河南许昌人士,67年出生于铜川焦坪,大学学历,供职于市铝箔厂,现已退休居住在老区。作者自幼喜欢耕读于文字,曾有多篇文稿在数家编辑部发表。希望在更多的文苑结识更多的文友,以便相互交流、提高,把更好的作品分享给更多的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