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阿 贵》
作者：滕云飞
刚才去超市，半道上邂逅阿贵。他戴着严实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小三角的眼睛，距离我有十来米远时，我就认出了他。我俩保持一来米的距离相互寒喧起来。
我和阿贵曾是一个单位的老工友，又是同年被招工进厂，关系一直不错。我比他早些年退休，屈指一算己有一年多不见面了。
我问他还在小区做保安吗？阿贵说，自从你离开后，我一直都在。我说，真不容易啊，现在是疫情非常时期，你还敢做保安？阿贵笑着说，无所谓，现在我己处在风口浪尖上了，想退也退不下来了。
我又关切地问起小区另外几个老保安的情况，阿贵告诉我已经辞职走人了三个，还有七个愿意继续干。我还想和阿贵再聊下去，突然想起现在是疫情管控时期，不可在外久聊，就招手了一下，示意准备离开。阿贵抬头对我闪了下眼睛，说，今晚他上夜班，到时再跟我好好地细聊。
我回到家，小心地摘下口罩，将包在口罩外层的卫生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厕所下水道。
阿贵家离我住处有二十几栋楼，没事时很少来往。前几年我和阿贵在一起做保安时，都是去八公里外的一个叫做“领秀华城”的小区。阿贵能在小区做保安也是靠我力荐的。
那年阿贵退休时，才55岁，是属于特殊工种退的。阿贵身体强壮，无其它爱好，又不想在家闲着，就想找点工做。但苦于他本人性格太憨厚老实，社会交往关系更是严重“缺钙”，所以，找工一直都没有着落。
于是，阿贵有一天就专门找到了我，说我这方面比他有能耐，一定要我帮他这个忙。
那时，我已在这个小区当班长，除了队长外，还掌管着十来号人，手中还有那么点权力。听阿贵这么一说，我就想要帮阿贵这个老实人的忙。
于是，我就急忙去办公室找队长。队长听完没有马上表态，而是双腿像挂在墙上的大钟，低着头，围着办公桌脚步缓慢地转圈。等转回到椅子旁，他才回过头来眼睛看着我说，你在给我出难题呀？⋯现在我们小区是有一个保安名额，但是有人已经找我说了..…我忙打断问队长，人定了吗？队长皱着眉头说，本来打算定了的，因为是熟人介绍的，总要顾及面子，但又一听说此人爱喝酒，所以我还拿不定主意。
我一听，阿贵的机会来了，因为我知道队长这人平日烟酒不沾，而且最讨厌有酒隐的人。于是，我便急忙向队长滔滔不绝地举例陈述喝酒会害人的历害关系！最后还说，队长，这事还考虑什么？！爰喝酒的人真的要不得，如果要了，会误事害人的！
队长听完我的怂恿，更加蹙着眉头。他沉思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那你真的能担保你说的哪个阿贵？我稳稳地接住队长的目光，绷紧嘴唇坚毅地点了点头。
队长这才下了招聘阿贵的决心。
第二天，阿贵在众目睽睽下穿上了崭新的保安服。上岗的时候，我严肃地对阿贵说，我俩朋友是朋友，但工作还工作，你要好好的珍惜这个机遇，努力地工作，千万别给我丢脸，不然，到时会很难堪的。阿贵听了，好像似懂非懂，但还是很认真地点点头。
按队长的交待，阿贵要先跟我实习三天。那天清晨，我在大门口带上阿贵，先去熟悉整个小区的情况。
在三天的考察期里，物业部门只给保安少量的生活费。我问阿贵怎么看？阿贵笑着说，这不算什么困难。
我们这个小区面积比较大，有几十栋楼，在本市排前三。小区住宅人员很复杂，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小区保安是三班两倒，有五个岗亭轮换，每天按手指纹上下班。保安除了巡逻治安消防安全外，还要兼顾处理每天小区业主反映的各类琐事。
阿贵头脑还比较灵，三天下来，保安在小区负责的工作业务，阿贵基本上都熟悉了。有时阿贵怕忘记，还专门带上小本子和笔，每到一处印象不深的地方，他就用笔在小本子上记一下，勾一下。小小的本子上面他画了许多只有他才能看的懂的符号。这一点，我就发现阿贵工作是个有心计的人，在这方面就比我强。
我俩走到小区最偏辟的一个岗亭里，我问阿贵累不累？阿贵说，往60岁奔的人啦，不累是假的，但你放心，我能挺住。我笑着说，行，那就先做年把看看吧。阿贵笑着说，怎么只做年把，其码到65吧。
队长对阿贵的工作也流露出满意之色。他曾跟我背后夸阿贵，说阿贵比那些老的强，这么大的小区阿贵只用了两天就能摸熟而且还能单独上岗，确实不易。以前那帮老的刚来带他们时，转了一个星期都还摸不着北。队长发现我在旁边，感觉有些不妥，笑着说，不包括你，你算有点小聪明。我笑了，说，阿贵这方面有优势，退休前曾在工厂生活区管理处干过。队长说，哦，怪不得。
阿贵为了工作方便，买了辆电动车。不管刮风下雨，从不迟到早退。
阿贵上岗时很少坐在岗亭里，多数都出现在各个点的角落。毎栋楼的最底层，是小区业主们停放的车位。大大小小的汽车和摩托，阿贵都仔细地巡查。阿贵和小区的业主们也很有缘份，一见第一面就像是相识的老朋友。阿贵嘴巴甜，不管是男女老少，阿贵都以独特的方式与他们热情的沟通和交流，小区业主们遇到困难需要帮一把时，只要是阿贵当班，他就会及时地在业主面前出现。
面对阿贵展现出来的为人和热忱，不少年轻和中年的业主，都在小区开设的网络平台对阿贵的服务态度和认真精神进行点赞和夸奖，说小区新来的阿贵真不错，人缘好，又勤快，是个好保安。有些女士还在手机微信里发各种有趣的漫画图片进行调侃，说阿贵眼睛虽然小点又是三角眼，但很可爱，老远看过去就像那个动画片里矮腿肚圆圆的大“胖猪”。
总之，阿贵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赢得小区业主们的一致好评，我和队长也很高兴。有一天，我和队长问阿贵，小区业主们，包括男女老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阿贵笑着说，没有吧，要是真的喜欢我的话，那就是我把业主们都当成“上帝”去看待。我和队长听了惊讶了很久。真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平头貌不经扬的阿贵，却有着如此底蕴很深的理念。
我记得阿贵在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非常兴奋地要请我和队长去聚餐，说是要好好地表示感谢。那天队长不在小区，我代表队长对阿贵笑着说，别急，先记帐，到时候再说吧。阿贵有些迷惑，问那要等到啥时候？我用手指着头顶端说，只有老天爷知道。说完冲阿贵一笑，叫他不要费神去猜，先去忙自己的事去。
后来，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我因为家里有两位老人需要照顾，不得不离开我的保安工作。队长对此也伤感无奈，他很惋惜地对我说，我真的很舍不得你走，但自古好男儿忠孝不能两全。临分手时，我突然想起了阿贵，便对队长说，阿贵这人真的不错，陪养好了你可以用一下。队长紧握着我的手，默许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就和小区的保安兄弟们告别了，也告别了伴我无数个日夜的“领秀华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也和阿贵中断了联系，一直到今天。
这一晚，阿贵真的拨通了我的手机。在和阿贵的聊天中，我知道了一些小区目前的状况。在疫情严重发展期间，目前整个小区无一人受到隔离感染。这是个很了不起的成绩。阿贵还告诉我，前段时间阿贵他们对整个小区的几百户业主进行了拉网式的人员排查，尽管工作量很大，但他们总算顺利的完成了。现在除了小区里面业主有急事需要进去处理外，保安工作的重点，就是放在小区的大门进出口。这也是小区防预疫情重要而又辛苦危险的前哨阵地。守住好这块阵地，就等于守住了小区几百户业主的平安。阿贵还说，小区所有保安上岗一律佩带口罩，对外来车辆杜绝入内，来访人员要经过检查登记，测试体温，合格后再由小区受访人员出来认证，方可带进。小区所有进出人员一律严格按照疫情接受规范管理。
我心里敬佩阿贵，赞扬他们管控的好。阿贵说，不这样做不行啊，小区男女老少几百号人，一举一动都牵挂着我们的心，我们都怕出差错，疏忽一点那会要命的！
不一会儿，小区里面真的来事了，是打给阿贵的，说是楼层电梯出点小故障，马上要去处理一下。我听了，也赶紧停止与他对聊。
第二天，我试拔了下小区队长的手机，手机响了好久才通。队长一听是我，马上在那头𠳏高嗓子一个劲地埋怨，说我这么久了为什么才想起和他通话？连兄弟情都不要了。我着急起来赶紧向他赔不是。
队长先问候我家中老人后，告诉我说，自从我离开保安后，他心里一直很难受，就像少了条胳膊，工作起来没那么顺手，后来，幸亏有了阿贵⋯，我马上打断他的话问，阿贵怎么样？队长说，阿贵这人真的不错，你刚走的第二个月，我就让他接替你的位置担任班长了！我说阿贵进步挺快的。队长说是的。队长还说，现在小区保安的工作量比以前大多了，但我还是把阿贵放在最关键的地方一一小区进出的大门口。队长还告诉我，前段时间特别是恶疫之风扑过来时，小区里到处是人心慌慌，个个谈虎色变，连我的保安队伍里都走了几个，军心受到了动摇。但这个时候，阿贵却勇敢地站出来，带头表态要跟我干下去，当时我真的挺感动。也正是由于阿贵的勇敢行为，给保安队伍带来了昂扬的走向，使多数的保安跟着留了下来。光凭此次表现，我就说，阿贵是个大男人，真够爷们！
队长话语又一转，说，说到底，还真的感谢你这位老班长的当初推荐。我笑着对队长说，当初我要不是使用激将法，你还不想要阿贵哩。队长听了在手机那头放荡地大声笑了。
我和队长聊了很久，挂机时我顺祝他身体健康，注意劳逸结合，尽早摆脱眼前的困难险境。队长也很高兴地说，是的，克服吧，等战胜疫情后，我们几个兄弟一定好好地聚一下。
今晚阿贵还有一个夜班，上完夜班后再转中班，我知道这里面的运转过程阿贵是挺辛苦的。因为阿贵毕竟是往六十岁奔的人了，他这个小小的“兵头将尾”，现在正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和责任担当。他的岗位现在是繁杂重点的小区大门，而他的背后，却是有着几百号人的温暖小区。在目前肺炎病毒疫情肆虐横行，国难当头之际，阿贵这个勇敢逆行的保安班长，就是小区百姓中的脊梁。
阿贵是小区百姓中的脊梁，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小区业主的一位退休教师在网络平台给阿贵的赞誉，还有的小区网友还把阿贵夸大说是小“钟南山”。但无论如何我真的对阿贵彻底地刮目相看了。
最后，我祝福阿贵和他的兄弟们，也祝福整个小区，平平安安。
2020年2月27日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