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鸟 衣 (散文)
文/孙兴
“小燕子,穿花衣……”这只儿歌很好听,但仔细品味觉得歌词有点毛病。小燕子明明穿的是黑衣嘛,用句文言词叫“缁衣”。怎么能说它穿“花衣”呢?
春风吹拂,冰雪消融,健捷的小燕子身着油光黑亮的燕尾服,脖子上打着珍珠白蝴蝶结,在碧蓝无垠的天空中上下翻飞。啾啾燕语,像串串音符播撒在明媚的春光里。
燕子们在空中翩翩起舞,远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浪漫,那么富于诗意。而是在辛勤劳作,在觅食。为自己,为家里嗷嗷待哺的儿女们。
但燕子们生就的一副英国绅士与音乐家的派头,不风流潇洒由不得自己。因为它们的看似风流潇洒,使得爱风流潇洒的绅士与音乐家们,清一色地穿上了黑色燕尾服。
穿花衣的大有鸟在,鹦鹉、黄鹂、百灵、啄木鸟,还有我家那只似鸟非鸟除了吃食只会找母鸡调情的芦花公鸡。
说来令人气愤,那只芦花公鸡,身披华丽外衣,常常追得母鸡们没心思下蛋到处乱飞。等着鸡蛋换盐的母亲急了,狠狠心一刀剁下了它的头。然而无头公鸡竟能飞上房顶,挺立在屋脊上很久,直到血流殆尽颓然倒下。枯瘦如柴的它,连肉带骨头加汤炖了小半锅,让成年累月不见腥荤的一家人解了大馋,锅碗瓢勺也跟着腥气了好多天。鸡毛舍不得扔掉,塞在墙缝里或鞋壳里,留着糙风箱。
芦花公鸡为爱情付出了沉重代价。因为它也和那时中国的青年男女一样,生活在一个极度扭曲的禁欲年代,一个不许谈情说爱的年代。
凡鸟都穿衣,鸟衣是与生俱来的,不以鸟的意志为转移。鸟穿衣不是为了好看。好看与否是人的审美观点强加给鸟的。鸟衣不像人的衣服那样,带有诸多主观的、社会的因素。鸟穿衣服仅仅是为了生存,不是遮羞或与谁比美。美、丑、荣、耻是人类独有的,是文明进步的象征。
有了鸟衣,鸟方能飞翔、御寒、觅食、逃生。不然它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就无法生存。
各种鸟都有自己特定的服装。因而鸟衣样式多种多样,千差万别。这是父母种群遗传的结果,是神奇无比的大自然的杰作。赤橙黄绿青蓝紫,巧妙搭配,形成五彩缤纷千姿百态鸟的世界。
鸟的一生只有两套衣服。一套是童装或者叫胎毛。一套是成年装或叫永久性羽毛。童装穿得时间很短,而成年装则伴随鸟的一生。
穿童装,几乎无法分辨鸟的种属,像刚出生的婴儿分不出男女一样。只有到了成年,才分辨出这是野鸡,那是孔雀,这是喜鹊,那是乌鸦,这是麻雀,那是百灵……
因此,鸟衣至关重要,它是判定鸟的种类的标志。正是“以毛取鸟”,才有了安徒生童话里:白天鹅被误认为丑小鸭的故事。才有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的谚语。尽管落毛的凤凰骨子里依然是凤凰,但失去凤凰华丽的外衣,肯定不如羽毛整齐的鸡耐看。就像人,下在澡堂里,谁也分辨不出他们的三六九等。出了澡堂才看出,噢!他是将军!他是士兵!他是富翁!他是乞丐!

鸟衣是鸟身上长出来的,人的衣服是人类凭智慧造出来的。在主观能动改造自然方面,人比鸟强;在客观被动适应自然方面,人不如鸟。
人制造出衣服以满足客观需要(御寒)。人又将审美观点倾注在服装里满足主观心理需求。
原始社会,人跟其它动物一样赤身裸体,无羞无耻,接受着大自然严峻考验。后来人的智慧发达了,并且产生了羞耻感。学会了用树叶兽皮连缀起来御寒与遮羞。再后来人们发现了麻、棉、丝等,并织成了布匹。人们还发现了颜料,将皮革、布匹涂染成了五颜六色,人类世界变得多姿多彩。
有了皮革、布匹、颜色的不同,就有了人的等级差别。人们在享受衣服所具备的基本功能外,开始赋予它主观色彩。
冬衣轻裘,虽滴水成冰不冷。夏着丝绸,虽三伏酷暑不热。这是富贵。冬着单衣,北风骤起,涕零号寒。盛夏酷暑,赤肚裸背,烈日炙烤,身黑如炭。这是贫贱。
皇亲贵胄,因贵而“胄”,因“胄”而贵。皂衣则是当差人的制服,所以就有了“皂隶”的称谓。这里突出的是等级。
孔子说:“唯管仲,吾则披发衽左矣。”衣服的样式成了区别文明与野蛮的标志,小视不得。
“上好紫,一朝尽服紫,既而,一国尽服紫。”在这里,用服装的颜色来媚上逢迎。结果上行下效,最终演变成了时尚。曾几何时,举国上下,人人身上一挂绿,从头绿到脚,体现了“不爱红妆爱武装”。这是政治的需要。
人死了,人们披上黑纱,黑纱里寄托着对逝者的无限的哀思,千百年来,约定俗成。姑娘出嫁一袭红,热烈喜庆,要的就是这气氛。巴黎时装周T形台上,赤裸美女白纱迤地,这叫前卫。她们引领世界服饰的新潮流,哪管现实生活中穿得穿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