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野兽(三)
文‖辛荣洁
指导教师:黄金铎
老实说, 原上的夜晚总多了些寂寞。过于繁华的城市夜景所展现的,总是那些个人们看得见的车水马龙与欢快祥和。那些寂静角落里的唯唯诺诺,在霓虹辉煌的绚烂中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正如此时此刻的我,正踏上那条赴约的道路。尽管已经走了多次,已经对即将要发生的习以为常,却总还是会感到惶恐与不安。或许,只是因为这里的事情经常发生在我的身上,成为梦魇,而我,无力反抗。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我的野兽,沉默的看着我,似乎有一些紧张。
“唉……没关系的,”我踮起脚尖,仰起头,吃力的摸了摸他的大脑袋。“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对吗?”他点点头,沉重又缓慢。居然,猩红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悲伤。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寂静又幽暗的巷子。三三两两的黑影逐渐聚拢,靠近,直到我走进,映成了清晰的身影。他们笑着,闹着,而后安静。和从前一样,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目中无人。
眼前有人,朝我走来。
是她,没错了。一贯的,喜欢把深棕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再戴上她黑色的网球帽。不同的是,带着与下午完全不同的表情——她在笑,并且向我步步逼近。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隐隐的,开始有一丝预感让我往后退,向他的身边靠近。
“你躲什么?害怕了?呵。”她的眼睛直视着我,揪住我闪躲的念头,墨黑的眼珠带着算计的视线。“抱歉,你有话就说吧,我和他还要回家 ”。我怯怯的出声,偷偷瞄了一眼站我左边野兽。“他?”她撇了撇我眼看的方向,“小伊,快别来这套了。谁不知道你一天到晚一个人?”

看,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我,我要早点回家。”我紧紧拉住了站在身边的野兽。他感知到了我的局促不安,低下身子在我脸庞边摩挲,试图平稳我的并不稳定的气息。
“回家?来都来了,你急什么。你该不会,是害怕了?” 她笑了,笑的花枝乱颤,“看到没,她害怕了!”同时,不忘了拉着她身后那群看热闹的同伴们。我看着那群人嬉笑附和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想要抱紧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不知还要在重复多久……恐怕,我将要忍受长久的痛苦。
“也是呢,毕竟有些人天生不足,后天努力也没有用。”
“你以为你出头,就能掩盖得了你的愚蠢?我不是说了,看清楚你自己的模样。疤痕 可是去不掉的,它会一直刻在你脸上,成为你永远的耻辱!”“别用你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吃教训,装神弄鬼!”“你以为你是谁,也配和我作对?”她就像个胜利者那样,指手画脚,自说自话,扬威耀武。

我低下头去,如往常那般呆呆的站着,只不过眼里噙满了泪水。大概是因为,我没法面对他。以及,长久以来不曾得到认可的空虚被一点一点戳破,显露。抱歉,我的野兽。霎时他攥住了我的手,逐渐用力。用他的力量,传递给我温暖。我的眼泪,千万别掉下来啊。我用力闭上眼睛仰起头,试图扼回我的眼泪。
“别哭。” 忽然间,一道沉稳内敛具有磁性的男音如天籁般飘荡在我的头顶。
随着声音抬头——他?
“你……你,你会说话?”惊诧之时,他猩红的双眸与我四目相对,坚定,有力。
“别怕,有风我来顶。”而后,我被拥入怀里。刹那,我像刺猬般瑟缩在他怀里,双肩抖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成串的泪水灌进他幽黑的躯体里面,反复流转,暴露出长久以来的卑微。 “对不起……我失约了。今天,不美丽……害你失望了。”

我的野兽,紧紧抱着我,温柔的吻去我脸庞的泪水并对我说: “这些人不值得你哭。”
“对不起,我只是忍不住。我知道我太胆小了,也很没有骨气。可是我只能忍受,不然会有很长的时间等着折磨我……”我低垂着眸子,不敢看他。
“小伊!你,你又在自言自语些什么?闭嘴吧,别装神弄鬼了!”她大声的喊着,双手叉腰,似乎有些微微的惶恐。忽然,我的野兽视线射向了她。她楞了愣神,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你看我做什么?我,我说错了么?你本来就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装神弄鬼,”她瞄着我,忽而像知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神气的说“你看看你现在,和一个神经病有什么两样!不对,你根本就是!”
“翻来覆去的话,说一遍就够了。”他出声了,冷漠又不屑。
“小伊,你敢顶撞我?!”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没有说话,是他……”我偷偷的看了眼我的野兽。

“胡说八道!别把我当傻子,我看你就是故意让人不痛快!”她恼火了,气势汹汹地冲着我挥舞起右手。我看着她,没有闪躲。
我的野兽,迅速的抓住了冲我挥舞过来的右手。
“你?!”她震惊极了,却还是依旧佯装着傲气,试图挣脱开来。
“离她远点儿。”甩开她的右手。
“神经病!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转身,试图呼唤她的同伴前来帮忙。显然,她的同伴们也没有料到我的野兽会出手。
“你们是死人吗!没看见这疯子在胡说些什么吗?”

那群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对我今天的反抗颇为怀疑和震惊,各自心怀鬼胎,不敢贸然上前。只有她一个人在原地,自说自话。
感到极度丢脸的她愤恨的看着我,眼睛里充斥着利剑。那架势,像极了不受拥护的上司,下达着没有人听从的命令。她握紧双拳,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到了冲击,还是被我这样如此弱小的人。
意外之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我伸手,试图拉紧我的野兽。
“呵。”她冷哼一声,趁他无防备之时,扑向我,捏住了我的脖子。
条件反射般,我伸出手试图挣脱她。她力气很大,我躺在地上无法使出全力,被他死死地牵制着。有一股,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我的野兽,你在哪儿?
“反抗,拿出你的勇气!”“小伊,你不是生来被别人欺辱的,捍卫你的尊严。”“不要怕!她怎么强加给你的,就怎么给她还回去!”我的野兽,他在冲我喊话。
“小伊,正视你自己,你什么错都没有,你有权利反抗,不能让他们践踏你!”“那些失去的东西,是时候要一点点的要回来。那些都是你应得的权利!”

我失去的东西……
我失去了歌唱的旋律,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失去了捍卫的尊严,失去了原本的自信……可是,我没有力气,我反抗不了……为什么,我的野兽,我看着它那么遥远?
“小伊,你没有错!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他说道。
我自己?我有些狐疑。
“我要离开了,别再让我失望。”是啊,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做过什么。为什么,不敢反抗?为什么,不敢正视我自己?只是因为多了道拜他人所赐的疤?还是因为长久以来的歧视已经使我顺其自然的妄自菲薄?
我失去的,不仅仅是我应有的。
眼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愈走愈远。他,他要去哪儿?他是不是抛下我了?……我要脱身,我要去找他,我还要和他回家。

“你去哪儿?”我急切的想要喊住他,可是我发不出声音。她挡住我的视线,不让我起身。
我要站起来,我的野兽,他要丢下我!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失望的。
冰冷的双手,逐渐温热,逐渐向捏住我的那双手使劲儿。仅仅靠蛮力,是挣脱不了的,她只是一味冲着我的性命而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想明白。
我只要我的野兽。 我生活的权利,来源于我的反抗。我没有做错什么。
“你……真,愚蠢……”我勉强用力,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她愣神了。我看准机会,忽然捏紧她的双肩,指间用力抓住,起身!我啃住了她的耳朵!果然,她松手了,疯狂地捶打着我。
血腥味,咸咸的,我松开了口,推开了她。我并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疤痕。还给你!”
她 留在原地震惊,摸着自己耳朵上的鲜血惶恐。我的视线穿过那片惊愕的眼神,注视着正在远离的他。我的野兽,你要去哪儿?
“别丢下我!”
背后,突然袭来剧烈的痛楚。一股一股,蔓延全身。我看着他,喊着我的名字朝我冲过来……双腿,在发软。缓慢的转身,看到的是高举的木棍和沾染的血液,以及带着满意的冷笑。

“小伊!小伊!你还好吗?”我的野兽扶着我,他的唇一张一合。可惜,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回应给他木讷的表情。“好疼……”我跌倒在地上,微弱出声。我的野兽,惊恐的看着我,不知所措。
“我……反抗了。”眼角,滚出一缕热流。他一愣,继而点头,慌乱地看着我。我就知道,他会保护我的。
“哼。你反抗也没用!跟我斗,你个神经病也配?” 她依旧冲我叫嚣着,用那副洋洋得意的神情。我的野兽,无视她的存在。扶我到一旁休息,摸摸我的头,给我一抹安抚的微笑,正如当时的我一样。继而起身,向她逼近。
“小伊,你都这样了还要起来跟我斗?呵,你今天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他一步一步逼近她,一言不发,冒着阴冷,凶狠又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她。嘴角,露出锋利的獠牙。她不自觉的,开始闪躲,后退。我躺在地上,模糊了双眼……

七月中旬。
原上医院。米色的窗帘被拉到一边,窗台上放满了雪白的铃兰。
确诊,由于多方面的原因,我患上了分裂型人格障碍。拜它所赐,我有了一个极度强大的人格——我的野兽。如今,他离开了。正如说的那样:“当她醒来,我已消失。这是最好的结局。”很感谢你能来,不遗憾你离开。你治愈了我,也陪伴了我,一眼万年。
起身,打开窗户。也许是光线分外柔和,也许是空气分外清新,也许是冥冥之中有种善意的催化剂,又也许,是孤单得太久了。淡淡的,有些落寞。窗台的铃兰随风摇曳,预示着重新开始的起点。耳边,传来街角失去已久的旋律:“终于思念的人相聚,终于所有的伤痊愈。花又开好了,终于,心又长满了勇气……”
我抚摸着铃兰,阳光照射在我的侧脸,强烈的暖意使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不自觉的,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
“再见,燃烧过我生命的,我的英雄……”
(图片除标注外,皆来自百度)
作者简介:
辛荣洁,女,2000年出生,甘肃省天水市人, 西安思源学院大二在读学生;喜欢阅读与朗诵;偶有作品散见于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