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黍之悲⊙《诗经》的农田情致和乡土情结是美的永恒主题
文/罗森
这首诗叫《黍离》，是《诗经.王风》之一。
开篇写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整整齐齐的黄米黍子苗，在商洛的大平原上一望无涯，形成一幅清新的画图。一个人已经先我而去，站在了这个画图里，站在欣赏的边缘里！不同的是，他的欣赏是魂不守舍的，他的欣赏在时空之中老迈不堪，身心俱疲。
在这首共分三节的诗里，有着三幅平行悬挂着的画图，在感官和景致上完全一样的画图。三幅画有一点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沾染了时空之外动画时代的灵气。
为了让那个画中的人不寂寞，为了在成千上万年对农业化时代的相守中，不丢弃掉我们这些后来的和他一样看画的人。
这是三幅平面的画图，他被定格在画中，只能依靠心去穿越时间了（但他的心的确是穿越了时间）。他行迈靡靡，心旌摇荡，因为他听见了彼稷之苗拱破了土，听见了那种成长的声音，在整整齐齐的黍子中间，这一粒苗子有如火种，刹那就点燃了一大遍农业国度滋养生民的土地。
我看见他向我投来偷窥的凄恻目光，担心我会笑话他神经质。他微仰的头似乎在吼叫：苍天啊！是谁让这一切变成了这样？
到底变成了怎样？历代看画的人都有过说法。《毛诗续》以为是大夫行役到周朝故都，感于王室兴废、沧海桑田而成诗。也有人以为是周平王东迁时人们抒发离乡之情。
可是我只是一个会读诗的现代人，一个只会看画的现代人，我愿意让我的唯美感觉穿过时空去寻找理性，而不习惯于让理性在考证中去寻找那一丝渗水的感觉。我看那农业国度之美而醉，我看那农业人民的忧天之情而迷。
画中人听见高梁咔咔的抽节声了，也就是刹那间，第二幅画中的高梁穗子，在离离黍子之间辉煌了大遍平原。画中人醉了，我也醉了。缠绵的忧伤，让画中人醉得有些勉强，有些尬尴。这疯长的黍稷之美，这平原的青纱帐风光，美了画图，美了《诗经》，但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养命之源的粮食给画中人带来的才是真正肉体的沉醉啊！
他仍然在偷窥我，因为我是现代人，我已经知道了“神经质”的含义。但我仍然没有为这个人的表情和这神话时代粮苗而笑出一声，哪怕是偷笑的轻轻一声！
现代的粮苗植物已然真正迎来神话时代的疯长，我们和画中人一样，都醉了！为物质真实的丰富，不似画中人那种虚拟的感触。
为真实的心宽体胖！为工业化逐渐渗透的农业国度的方方面面，为看向画中乡土的揪人的亲切感觉！所以画外的人看向这幅画图，仍然处在超然的轻松里，在外忧内松里看向心力交煎的画中先人。
也照常是刹那，画中人在向苍天的悲吼质询中，迎来了成熟的高梁，只见满目红灿灿的光彩流溢，忙碌的收获的空气中，画中人却哽咽了！
其实你又何必偷窥我们的感觉呢？你走进了那个不平衡的时代，战乱的威胁，法度的欠失，可能是一个安全最欠缺的时世，所以感触多多，这么好的粮食，这么好的种子，这么滋养人的耕耘之物，是否明天有下咽的机会和运气？
我倒是感慨画中人为何没有站在都市的残垣颓壁之间、站在群雄倾轧之中仰天长啸，状如岳飞之恢宏高亢呢？
看来粮食是养命之源，政治是夺命之刀。
乱世之中，如士大夫者，在看见人民流离失所，亡国亡家之心油然生起，在强烈的生命压力之中，免力驾驭事态的压力之中……也会下意识地生出遁世之心，把一点希望微缩成对基本的生存物质：粮食的渴望。于是乎我们看见象神话一样飞舞而熟的粮食，一直飞到画外，成为今天的现实。同时我也看见了士代夫把美感聚焦于乡士，渴望那会是自己最后的避风港，是心灵最后的的归依和寄望之所。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留下的无疑是失望，唯有仰天痛哭的份！
那一丝感觉照常会飘了出来，来到现代社会，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合谐了的社会。相同的是：世界虽然已在迈向大同，欲望却澎涨了数倍，一切一切的精神因素都在这欲壑的火舌中变得焦头烂额，于是那一丝乡土情结象吉祥的白鸽，会时时在梦境中款款向我们飘来，在心灵的深处成为根深蒂固的、美学感觉上的净土！
尤其是那一丝温馨弥足珍贵。
所以我会向那个定格在画中的、满脑子神话灵光的、时时偷窥画外人感觉的、并仰天辩解着斥责着苍天的、怨尤权贵的士代夫敬礼：
哥们！问候了！
《诗经.王风》之《黍离》原文：
⊙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注：
1.黍：一种农作物，即糜子，子实去皮后叫黄米，有黏性，可以酿酒、做糕等。
2.离离：繁茂貌。
3.稷：谷子，一说高粱。黍的一个变种，散穗，子实不粘或粘性不及黍者为稷。
4.行迈：行的复合词。
5.靡靡：迟迟、缓慢的样子。
6.中心：内心。
7.摇摇：心神不宁。
8.谓：说。
9.悠悠：遥远的样子。
10.此何人哉：这（指故国沦亡的凄凉景象）是谁造成的呢？
11.实：籽粒。
12.噎：食物塞住咽喉，这里指哽咽。
白话译文：
⊙黍离⊙
那黍苗一行行地排列，那谷子已生出了苗。我缓慢地走着，心中恍惚不安。了解我的人说我有忧愁，不了解我的人说我有所求。遥远的苍天啊，这都是谁造成的呢？
那黍苗一行行地排列，那谷子已抽出了穗。我缓慢地走着，心中如酒醉般昏昏沉沉。了解我的人说我有忧愁，不了解我的人说我有所求。遥远的苍天啊，这都是谁造成的呢？
那黍子一行行地排列，那谷子已结出粒儿来。我缓慢地走着，难过得哽咽。了解我的人说我有忧愁，不了解我的人说我有所求。遥远的苍天啊，这都是谁造成的呢？
原创：2009.9.5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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