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上,又雪花飞舞了。雪花很大,打着旋儿,在空中久久不肯落下,就像我对你不肯忘怀的思念。独自徘徊在人踪已灭的山路上,在白茫茫中啜饮着无尽的苦楚。南山,不是我们唯一驻足的地方,却是我最难忘的所在。 最喜欢的,是冬天里,银装素裹,分外娆娆。你仰望白云漂浮的蓝天,像雅典娜女神,纯净,高雅。阳光,映照着你花儿一般的脸庞;微风,飘飞着你的长发,深深地将我的心缠绕。不用相机,我已经将这倩影永远定格在我的灵魂深处。
难以平复躁动的心,喊一声你的名字,你错愕地,迷惑地,问:“怎么啦,你?”
我有些心慌意乱,无言以对,你浅浅一笑:“傻样儿。”
积雪的羊肠小路上,你像一只蝴蝶,更像美丽的巫女,牵引着我,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亦步亦趋。我担心你脚下打滑,更担心你把我落下。
终于,牵上了你的手,温暖顿时涌遍周身,仿佛脚下的雪也瞬间融化。闲散地走在碎琼乱玉中,我的心中却暗流涌动。昨天夜里准备了那么多的话,竟然,让山风吹得无影无踪,让寒冷冻得支离破碎。
你说你最爱自由,你要做的事情足够世界变得美好一点点。你想越过这座山,再跨过那片海,世界有多大,你的心就有多大。你的神情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向往。我就像一名不花钱的观众,寂寞在你的角落里。
我悄悄松开了你的手,你竟然丝毫没有发觉。你伸出两只玉脂一般的手臂,拥抱着整个蓝天,却落下了我一颗悸动的心。
你走了,去了南方;你走了,你去了海外。我依然站在南山冈上,看春花,听夏雨,叹秋叶泛黄,恨雪花冰凉。
曾经,你是那样爱大雪纷飞。每一个踩进雪地的脚印发出吱吱的声响,你都让我侧耳细听。你说,这雪也是会说话的,她不是在喊“疼”,而是在唱歌,就像钢琴上的黑白键,只有你按动它,他才会欢快地吟唱。
那个时候,雪,是我们去读书的寒冬,每天必经的长路上唯一陪伴她的精灵。我搞不清你怎么懂得那么多,怎么能听懂雪花的声音。你说,其实,不是雪在说话,是你的心灵在说话,一个人应该听从心灵的召唤。
的确,最终的你,听从了你心灵的呼唤了吧?
我不愿你离开,握住你的手:“咱们一起留在这个城市吧,不要分开。”
你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手,眼里含着泪水:“你跟着我走了吧?”
我摇了摇头,握了握你的手,眼里满含泪水:“你走了我会想你。”
每年,每一个季节,我都拍一些南山的照片发给你,拍的最多的是南山冈上的雪。你说,每看一张,都要流很多的泪,很想再站在南山冈上,并肩看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落,看村里村外惟余莽莽,看小河上下顿失潺潺。
我没有告诉你,每当我走进南山,我的心都在流泪;每一镜头,都是在泪眼模糊中拍摄的。我知道你也流泪了,我很温暖。虽然千山万水,心,是没有距离的。
那天,你晋升的那天,你告诉我的时候,正值夜雪初霁,我早早地来到南山,在最高处静静倾听。我听到了你的喜悦,听到了你梦想初成的欢快之声。我拍了一株雪中红梅,发给你,你感动得稀里哗啦。你说别冻着了,我说,我心里无比温暖。
我结婚那天,你戴上了婚戒。我看到你发过来的照片,天空突然飘起了雪,异常的大,异常的冷。看那南山顶上,不一会儿就茫茫一片。雪花儿打在照片上,瞬时就化作了一滴水珠,又有一滴水珠落下,那是我的泪。
你在远方的艳阳里担心大雪纷飞,我在大雪纷飞里盼望四季如春。真的,我真的想在黑的夜里,忘记你黑的眼睛。真的,我真的想在花的海洋里,忘记你花儿一般的容颜。可惜呢,穷极一生,我都要做一场无边无际的梦。
去的已经去了,来的不知来的是什么。天上又飘起了雪花,飘起雪花的时候,我都要登上南山冈。我们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坐在南山的岩石上,谈论顾城的孤岛,因为那里早已荒无人烟;再也没有机会走在洁白的雪地里,谈论三毛的沙漠,因为那里填满了苦涩。
当你将你的离婚证照片发给我的时候,心中便千年不遇的暴风雪扑面而来。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南山冈上,将照片删除,删除在了南山的雪地里。捧一把雪,抹在额头,却怎么也灭不了心中的火。“如果所有土地连在一起,走上一生只为去拥抱你”,只可惜,你有你的土地,我有我的泥土。只能将你的痛苦一饮而尽,醉了,入梦。
梦中听见有人在唱着古老的歌谣:“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梦醒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你流落孤岛的黑色的眼睛,在黑的夜里,寻找着黑色的黎明。
我无力救你于水火,只能唱一首苦涩的歌谣,送去一些慰藉:“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站在南山冈,看白雪飘飞。我看懂了你的孤独,看懂了你的惆怅。你曾向往的世界,依然阳光灿烂,偶尔的风雪不会淹没你的憧憬。风来的时候,哭泣是没有用的;雪来的时候,背过身去吧。
南山冈上的雪花儿,来自遥远的痛苦,落在我的脸颊,像锋利的刀刃,刺痛着我每一根神经。我捂住伤口,不要让痛楚染红了洁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