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错乱
这几天阿玛命孟大娘看着我,一步不许下床,除了吃就是睡,觉得自己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家格格。阿玛还让保镖大叔给我找来好玩的东西,巧连环是我最喜欢的,就坐床上玩。央求孟大娘让我去院里走走,她只说想吃什么她去做。后来实在拗不过我答应只许屋里走动。我想了想,也好,总比不让我下床好多了。
越来越奇怪,自己见着什么都想吃。可食物一端上来闻着味就想吐,孟大娘慌得飞奔去找阿玛。我不得不怀疑得了绝症不成?阿玛也不像以前,天天和我在一起,这段时间三五天才来看我,以为他不肯见我的原因,是担心我伤心。其实,自从来到这里找到他,我已经觉得很幸福,很幸福了,即使此刻被抓我回去偿命也无憾。
想着阿玛来见我时都是欢欢喜喜的,难道自己多疑了?好几次想问孟大娘,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问,甚至不忍心见她为我难过。也好,不说出来,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死去也没那么伤心。
许是我的病原来越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就连睡在床上也觉得天旋地转。前几天给我看病那个医生又来把脉,阿玛很焦急,催问医生情况如何。医生请阿玛屋外说,多想知道我的病情,究竟还可以活多久。当他们一出去,我悄悄下床躲在门缝,迫切想知道病因。
“爷,小格格这情况该如何处理,您要尽快做决定,越到后面越是麻烦。格格还小,再不做恐怕以后到了年龄会吃亏的。目前,她还不懂,几付药下去就没事了。”医生压低声音询问阿玛。
“你那虎狼之药用在格格身上是不是找死?何况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可以?”
“虎狼之药,是什么药,是用老虎和狼做的药引子,还是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一定是不治之症,让阿玛如此为难。”继续偷听,脑袋也在高速运转。
“扎坤,让你去打听的?”从门缝看出去,阿玛在盘问其中一个办事大叔,原来他叫这名字。
“爷,打听了。那人没死,受了伤,奴才回来报请作何处理?”扎坤半跪着回话。
“没死?那就做了他,让敏敏安心。”阿玛说的什么,会提到我。
“爷,纳兰认为不必我们出手,只需找几个有影响的当地人去省里访一访,闹一闹,问题就迎刃而解。”这个人没见过。
“纳兰,这事交给你去办。”
“嗻!”原来那人叫纳兰,也行了礼,但和刚才那个扎坤跪的姿势不同,只伸直手臂抱拳鞠躬。他的衣着也和后面两个大叔不同,看不明白,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卢御医,你再给格格开几副补药,让她补补。身体那么弱,吐的比吃的多,那药下去,恐怕她吃不消。爷可告诉你,她要有什么问题,你提头来见。扎坤送客!”阿玛说话办事一派皇家范。那白胡子爷爷竟是御医,以前给皇族看病的人。眼前一切又让我怀疑在做黄粱美梦,使劲掐自己的大腿。“哟,疼,是真的!”告诫自己这都是真的。
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传来,是孟大娘给我送吃喝来了。赶紧大步跑回床边,慌忙脱掉踩着后跟的布鞋。
“格格,你又偷偷的下床。爷知道会罚我的……。”孟大娘一进门见地上我的鞋胡乱放着,知道我又下过床。
“孟大娘,我发誓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不偷偷下床。只是您告诉我生的什么病,是不是没救啦?怎么你们都那么紧张?”想从孟大娘的口里打听我的病。
“生病?谁告诉你是生病?你这是……。格格,快些服下参汤。”她差点说出来,又及时打住话题。随即放下托盘里茶盅装着茶水又透出药味的药水和一小盏蜜饯果干,掩上门出去了。
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况,我这迷之一样的问题该问谁?又偷偷下床闻了闻她说的参汤。一股药味冲鼻,胃里又一阵翻滚。赶紧抓起那盏蜜饯果干,喂几颗进嘴里,这才止住要吐的动作。
“怎么又要吐了?”阿玛推门进来,恰好见我刚才的举动。
“呜呜。”我嘴里吃着果干,点点头。想着自己快要死去,真舍不得阿玛,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怎么了,乖女儿,很难受吗?”两天没见阿玛,他憔悴了不少。是因为我的病情,让他过分操心导致的吗?
“不,我不难受,是饿了。”我拼命忍着自己的难受,希望他会宽慰一点。
“饿了吗?孟姑!”阿玛大声唤孟大娘。
“爷!”孟大娘慌忙进来。
“快去准备饭食!对了,敏敏,想吃什么让孟姑去做。”阿玛很开心我找吃的。前几天见我吃什么吐什么,他的眉眼快挤一堆去。我担心他过于在乎我的病,反让他生出病来。有时候撒些善意的谎言也情有可原,只希望我走了之后阿玛不会太自责。
“呃,我想吃……要不我写下来?”冲阿玛笑,他之前教我练过毛笔字,还夸我有悟性。趁现在还有些时间给他留些念想也好。
“好,你写!阿玛给你磨墨。”只要阿玛开心我也高兴。
“嗯”。我欢喜的点点头,和他往旁边书房去。我的睡房以前是阿玛的住所,就在书房隔壁。他说睡书房踏实,让孟大娘在书房给他搭了床,夜里可以和我隔着书柜说话。可是这段时间他都不在书房,究竟去了哪里?
“来,敏敏,你写。阿玛瞧瞧你的字是否有长进。”
“好!”压上纸,拿起小狼毫,开始写我喜欢吃的菜。
“羊肉燉豆腐,炉鸭燉白菜,烧鸭子,溜鲜虾,三鲜鸽蛋,烩鸭腰,熏鸡丝,肉片炒翅子,口蘑炒鸡片,溜野鸭丸子,挂炉鸭子,挂炉猪,碎溜鸡,白糖油糕,苜蓿糕……哈哈,敏敏,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我写得很认真,想到多写一些字,留给他做纪念。一边写一边看,字迹还工整,阿玛念着念着笑起来。
“这个,嗯,是从您的那些书里看来的,反正这些我也没吃过,就写着玩。”
“嗯,那些菜你是没吃过,可是阿玛都尝过,那时候比你还小,在你祖奶奶房里蹭了不少好吃的。”阿玛又开始回忆他的童年,说起皇家的无奈与猜忌,我听得唏嘘,他讲得动情。时间接近傍晚,孟大娘进来传饭问摆在哪里,阿玛吩咐就摆在书房外的桌上。父女两一边吃一边聊,还让拿壶酒。
当晚,父女两谈了这十六年的分离,他的心酸,我的艰辛。最终,阿玛问我是否受得了打击,我说已经做好生离死别的准备。
“那好!敏敏你记住,从今以后,阿玛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任何伤害。”我忍着泪点点头,心紧张得抽搐。
“敏敏,你已经有孕三月余,而那个人并没有死……。”
“什么?怀孕?不可能!不是得了绝症?我记得那人满身是血,已经没呼吸……是了,是那个佟队长,我杀的那个人。”我幡然醒悟,是那个流氓种下的恶果。
“啊,我要杀了这孽障。”我使劲捶打自己的肚子,抓狂的四处寻找可以开膛破肚的尖刀,恨得快晕厥。
“住手,敏敏!不可以这样。一则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二则孩子是无辜的。”无论阿玛怎么劝,我发了疯似的要除掉肚子里的孩子。前面的种种怀疑终于释怀,却换成另一个更致命的问题。我怎么还怀上孩子?我要他去死,更不可能养他的孩子。恨他毁了我和白冰的姻缘,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啃其骨,老天怎么那么不开眼,竟然让他苟活着,毁我一生,我发誓绝不放过他。

自从我逃离大瓦山,一切都变了。佟队长不但没有死,反倒成了英雄。陆晋鹏也被连累,罪名是联合潜伏特务刺杀革命英雄。被拉到省里监狱服刑,这也是找到他之后,才知道自己明明为了救他,反而害人害己。从门缝里求刘薇送给白冰的信,等了三个月才送到。白冰接到信那一刻已经崩溃,痛恨自己没有兑现诺言,好好保护我。如今伊人已逝,所有的承诺成空谈。和那封信同时送到白冰手里的还有刘薇的纸条,纸条上面写着“我这里有陆敏遗留的东西。”白冰没有犹豫,向队长请了病假去看病,却悄悄上了大瓦山找。他失去了我,只想留下我的物件来怀念。
白冰去了大瓦山,却不敢贸然上山找人。等天黑后,才摸上山。还好那天十六,月亮挺亮,照着屋外的雪分得清方向。他依稀记得,我和刘薇住在最边上那间窝棚。轻轻的敲门,门吱嘎一声从里面开了。“白冰,快进来!”屋里的人是刘薇。白冰一闪身进去,刘薇赶紧关上门。
“你是刘薇,和小敏住一起的,信是你为她送的?”白冰很感激刘薇,也不枉朋友一场。
“是我送的,但我不是为她,是为了我自己,我喜欢你。”屋里黑漆漆的看不见,刘薇害羞的哼哼,声音像蚊子似的小,恐怕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什么?对不起,你说大声一点。”白冰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我,我说陆敏的东西在屋里,没点灯看不见。你别动,我知道放哪里,给你拿过来。”刘薇细细摸摸的摸到我的衣物和用品,双手提到白冰的模糊影子旁,一不小心踢到地上的什么东西,哎哟一声向影子这边扑来。白冰出于本能伸手去挡,恰巧将刘薇抱在怀里,两个人顺着惯性一起倒下,滚了到床边。大概是被床拦住了才没有继续滚。
“啊……”刘薇大叫,吓得白冰放开手,不知所措。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动作,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唉。”白冰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鬼使神猜的伸手干嘛!
“你,是我自己不小心踢到什么了,不怪你……。”刘薇还趴在白冰身上,高兴坏了。
“哦,姑娘,没受伤的话请起来吧,我……。”白冰觉得自己很尴尬,若是小敏在会不高兴的。想到心上人儿惨死在那个遭天杀的畜生手里,白冰复仇的火焰在燃烧。
“刘薇,你在叫唤什么?”屋外放哨的民兵嘭嘭拍着刘薇的门。刘薇一激灵爬起来,对着外面的人说:“没事了,是只老鼠从我头上跳过,吓着我。”
“呃,老鼠也叫那么大声,小心咬你脚趾母。呵呵呵……”那两个人笑得嘚瑟,夹着叽里咕噜的地方话,走远了。白冰站起身,说了谢谢。摸到我的遗物,心都碎成千万片,眼泪纷飞。
“那个,我可以叫你白冰哥哥吗?”刘薇不知道白冰在伤情,娇羞的问他。
“不可以,我不允许除了小敏之外的人这样叫我。”白冰哽咽拒绝,从第一次透过自家玻璃看到我那张微笑的脸,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每一次他都在那里等待。如若哪一天没有见到,他就会忐忑认为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不再经过了?直到第二天,又看到笑得天真无邪的脸。他又四处打听我是谁,从同学那里听到我是陆晋鹏的姐姐陆敏。他没有勇气告诉我,直到我的那一块石头打中他,才确定我是他心里这一辈子放不下的女孩。
“哦,那好吧。”刘薇觉得自己挺委屈,明明自己帮他做了那么多,他一点不领情。陆敏哪点比我强,她不就是被陆家收养的养女,出生不明,又爱惹祸,不就仗着那张狐媚的脸,四处勾搭男人吗?如果不是她的脸,恐怕也不会惹来那祸事。
“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是伤心过头,我替小敏谢谢你。”白冰回过神来,急忙道歉。
“哦,没事。我知道陆敏的死令你很伤心,不怪你。”刘薇表面不怪,心里恨恨的恨着已经死了的我。
“其实,白冰,我认识你很久了。”
“你认识我?我从来没见过你。”白冰并不认识刘敏,他也确定没见过。
“见过,也许你不记得了。”刘薇很肯定。
“我怎么没有印象,是同学校的还是亲戚朋友?”白冰对着黑漆漆的影子说。
“不是同学也不是亲戚。十岁那年,姑妈带我去她家玩。经过一家裁缝店,她说取新衣服,我也跟着进去,在店里看到桌边写作业的你。那时候你没有看我,只顾自己写作业。但是从那时候起,我就记住你了。故意绕道走你家门前经过,是想看看你,可是每一次你都不理我。”刘薇说到这里,满口埋怨。
“是吗?我没注意,大概,大概是注意其他事了吧。”是的,他视野里的陆敏。
“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你却不知道。后来听说你喜欢上陆敏,我想问问,我哪里比陆敏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刘薇趁看不清对方,说出藏在心里的话,陆敏已经不在,没有人挡在她面前。
“谢谢你,刘薇,我这一辈子只爱陆敏一个女孩。她不在了,我的心也死了,再也不会对任何女孩动心。”白冰表明心里只有陆敏的位置。
“可她已经死了,而且被佟队长玷污,你就别再想她。我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你不吃亏。”刘薇没有说她至始至终都参与了害我这件事,更不敢说喂给陆敏的饭菜里她下了药,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得到白冰。
“什么!她被玷污!难怪她说自己脏。不不,小敏,不是你的错呀,我发誓一定给你报仇,一定亲手宰了那畜生。”白冰没想到小敏不但失去生命,连名节也不保。他恨自己为什么没胆量冲到那屋去,替小敏结果那畜生。愤怒冲昏头脑,站起来一头撞在木头坊子上,晕过去。刘薇听到咣当一声,白冰倒在地上,砸到她的脚。
“怎么了啊?白冰,白冰。”刘薇不敢大声叫喊,怕再次将那两个民兵招来。摇了摇地上的人,没动静。又摸索着探他鼻息,还有气,估计是气急攻心晕过去。使出全部力气,将白冰扶到她的床上,合衣躺下。刚要抽身离开,却被白冰伸手抓得死死的。
“小敏,是你吗?是我在做梦,还是我也死了?过来,石头抱抱。”白冰昏沉沉的认为自己在做梦,他身边的女孩一定是他朝思暮想心上人。
“小敏,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你不要石头哥哥了吗?”白冰抱着刘薇喊着我的名字,刘薇的心被嫉妒和怨恨占满。她恨我轻而易举抢走本该属于她的白冰,感到满足的是她在白冰的怀里,这是她想了千万遍的男人的怀抱,有男人的气息和喃喃情话。
“白冰哥哥我在这里,今晚我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喜欢。”那一晚,一对乱世中的男女怀着各自的情怀风雨飘摇,直到相拥沉沉睡去。
天亮了,白冰悠悠醒来,眼前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一伸懒腰,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身子。他没有裸睡的习惯,头很疼想起昨晚与我发生的事。
“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侧脸一看,妈呀,怎么睡着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白冰吓得一哆嗦,坐起来四处找衣服。
“我,我,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你,你是谁?我怎么在你屋里……。”白冰抱着脑袋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和小敏在一起,怎么会在别的女人床上。
“我是刘薇,和陆敏住一个屋。你,昨晚,昨晚……。”刘薇害羞的说不下去。
“对,对不起。”白冰匆忙穿上衣服,抱着我的遗物仓皇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