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彼 岸
许方仪
一、
周身的黑暗并不沉寂,反而是戏谑跟撕扯,保留完整的肉体,只去吞噬本就脆弱的灵魂。我在黑夜中强睁双眼,落入眼底的自然不是光亮与色彩,身边还有均匀的呼吸声,却不是内心承认的熟悉。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却无力。或许是想要跳出胸腔去抗争吧,可它怎能脱离本体?这不是催眠曲,根本没办法叫我平静,只是每个跳动的空转都赐给我呐喊的勇气。我想要发出嘶吼,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我的身体里一定住着一个恶魔。在平稳的年岁对安适的我连拖带拽且不留余地,赐我
回忆越来越成为我的软肋,总能直接击中要害,让我沉浸在伤痕累累的甜蜜里。想到过去的时候,呼吸都显得多余。我在幸福来临的时候嗤之以鼻,它带着无奈离开后我又后悔莫及,到现在,笑里也全部都是苦涩,我的光竟让黑暗掩埋,还是我亲自授意。
我不知道自己的真心了,也摸不透情义。岁月给了我美好的表面,却毫不客气没收支撑我的内里。我后悔那时为什么回应那么少,为什么那么客气拒他于千里,为什么不趁着独处的机会多说几句话呢?未来太未知了,我们还没阴阳两隔,难道就这么失去联系?
我想你。想到在黑夜暗自捶胸顿足却流不出一滴泪,想大声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你的现状我不明过问,过去的回忆更是窒息。外界把我们强行分开,再也找不到聚在一起的理由,你的行踪似乎被控制,跟家人联络呢?是不是也要递张申请表?呵,地球的生活真是残忍,你又为何留下来?
我恨极了自己的后知后觉,恨极了自己的粗心大意,更恨自己去玩火,代价是赌上你。你被火源吞没,我被火星烧灼,烙上一辈子的伤痕,每时都在提醒着我当年的可笑与可悲。可是多么可耻,我却在怀念着,回味着,沉湎当中甚至献上我残缺的生命与灵魂。
我残缺的灵魂还有价值可言么?转世轮回间,是否还有属于我的位置和角色?上帝对我伤心欲绝,魔鬼对我也没了言语,我的伤心失望凝结成麻木,或许胸腔跳动的心脏,此时已悄然静止…
二
一口生气却要折磨我到痛不欲生。大多时候内心一直强忍恐惧,恍惚间竟发了疯的爱上它对我的淹没。苦中作乐?不,地狱已在我脚下,我为何不享受呢?
毫无困意,漫漫长夜因为我认真的消磨而更显漫长。强迫自己闭上眼慢慢沉睡,可是眼皮合上的瞬间回忆肆无忌惮的全数涌来,连细枝末节都被放大,压得我透不过气。使劲咬住下唇,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听上去淡然跟均匀,很快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疼甚至也感觉不到。刻意胡思乱想,想身边这个人,他家人很待见我啊,百年难遇的和谐的婆媳关系,算是扯平了吧,有人对你好有人就会对你不好,残酷的公正。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熬到清晨的,睡着了么,或许是睡着了吧。温和的晨光顺着窗帘缝隙散落进来,不太亮呢,真是吝啬。
不过,他没有把窗帘全部拉紧,这好像是第二次,上次是在旅行,几年前……我们还是普通的朋友,难道真的是距离产生美么,那时候的他怎么都比现在高大帅气。午后的阳光慵懒却刺眼,我翻翻包,墨镜居然被粗心的留在箱子里,懊恼之时,唰的一声伴随着阴凉挡住急躁的太阳,茫然地看了一眼,窗帘被他展开,平整的贴合着车窗。不禁暗笑自己傻,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带着些许感激看向他,他也在望着我,眼神清亮,带着满满的笑意。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转头玩起窗帘,外面景色似乎也不差,于是把窗帘稍稍抬起来一些,强光立刻照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打在他脸上。
我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傻事…默默把窗帘放下,低着头回到原来的位置,小声的说对不起,偷偷的瞟他一眼,他的笑意更浓:大明星不会因为躲狗仔所以一直没有机会看窗外的世界? 才不呢!我抬起头和他对视,窗帘有一道缝隙能看到外面的景色,不多不少,不是很好吗?他没有接话,只是继续笑着递过来一瓶橙汁,我沉默着接过来,也冲他笑笑。
一直对这该死的瓶盖使劲,我想我足足拧了一分钟。正奇怪身边的男人为什么不顺手帮我,抬起头寻找他,发现他正在摆弄窗帘,一小块车窗显出来,强光正好散在椅背上,干扰不到任何人,窗外的景色细腻,借着阳光映照到我的眼睛里,好像,也深入到心里…
他弄好这些,好像知道我在看他,抬起头轻声说,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很多?我一时语塞,呆呆的看着他,他从我手中拿过橙汁拧开再递给我。以后我不会让你错过每一道风景。他说的很平静,我的心却乱了方寸,一边喝着橙汁一边打哈哈,心底涌上来说不出的甜意。
只是那后来,一切都换了轨迹。不,说不定这本来就是它应该有的轨迹,而我却看错了角度跟方位。他的高傲愈演愈烈,好像癌症一样,冰冷蚕食了他的内心,面对我,他也没了温度。
苦笑一下,发觉嘴角肌肉因为过少的睡眠变得僵硬,看看时间,五点半,他还在睡着。起身下床无声的洗漱收拾,头发随手盘在脑后,下楼准备早餐,给我的丈夫,高冷的王。
为你,我胸中生尘。脚步一个不稳险些摔下楼梯,脑中不断萦绕这句话,忧伤绝望可是带着坚定。谁说过这样的话?不想再想起,不敢再想起,清清嗓子整了整衣服,一步步走下楼去,可是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干涩的眼眶终于涌出大滴的泪,放肆地流过脸颊,滑落在地毯上,瞬间没了踪影。
煎好的鸡蛋夹入烤好的吐司,泡菜装盘,粥还在锅里煨着,拿出黄瓜想给他换换早餐的口味,每天拍戏熬夜人都有些水肿呢,得给他改善改善。
我一向满意自己的刀功,食材可以切的很平均,一刀刀稳稳地切着,身边的人发话了:我来不行么?
不,还是我来,我对围裙呢有一些浪漫的幻想,你到一边坐着慢慢等,等我做好幸福的吃就可以啦。我一边切一边说着,头也不抬。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我忽然抬起头,周围安静的没有人,只有粥在锅里煮沸的声音。咕噜咕噜,嗤笑着我的荒唐。
厨房不是片场的模样,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根本忘了系围裙,案板上的蔬菜已经被整齐的切好,可是应该吃的人不在。
你说胸中生尘,我何曾不是度日如年?这样的如坐针毡,我要熬到几时?
落寞的把早餐放在桌上,约摸着他该下来了,看着丰富的餐食,叹口气,眼泪也跟着一起,不受控制。
随手擦了一下,发现他已经下来并且站在桌边准备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我,面无表情。我从那淡然的眼神里,什么都读不出。
你先坐,粥刚刚好,我去给你盛。我边转身边说,有些顾虑他是不是看到我哭,只听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我更希望有橙汁。
跑去冰箱拿出几个橙子,削皮榨汁倒入杯中放在他面前,他还是一张面瘫脸,拿起来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又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开。
面瘫脸?他也是呢整部剧下来都…等等,我又在想什么啊?此刻难道不应该因为丈夫的冷言冷语感到伤心难过吗?怎么又想起他来…
三
玄关处大门打开又关上,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感情。
然后一片寂静。
可这安静并不能让我平静,空气分子微弱的撞击被放大无数倍,针扎一般刺入大脑,震耳欲聋。真实的一切企图把我抽离的意识光速拽回到肉体,这样剧烈的冲击模糊了我的双眼,煎熬我的心。眼前一瞬的漆黑,身子一歪没能抓住桌角,重重跌坐在光滑的地面,意识瞬间回复。
这痛感是真实赐给我的催化剂。我感谢他的慷慨,在我即将坠入深渊时悬崖勒马,如同上帝之光,整个宇宙万物都要跪拜敬仰。
忍痛使出全身的力气支撑着站起来,扶着餐桌缓慢地坐下,安置好自己之后,才发现全身都在发抖。没有理由。
没事的没事的,智贤,你只是没有吃早饭没有睡好。自己轻声安慰自己,望着没被动过的做好的餐食,颤抖地拿起一片吐司,撕成小块机械地塞进嘴里,已经搞不清楚是在咀嚼还是在吞咽。嘴里的苦涩和咸味越来越重,我知道,我又带着坏情绪吃饭了。
“你知道世界上幸福的事情是什么么?”曾经有个人笑着问我,那时的我笑着看那个人,嘴里塞满东西。“就是享受美食,注意哦,不是咀嚼咽下就幸福,是要带着好的情绪细细品味美美的吃,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太美好,知道你饿,但一下子塞这么多能有什么好味道?”我顿住,还没等继续开嚼,对面的人已经把我的盘子拿到自己面前。刀叉稍稍碰撞,不多时盘子被放回来,食物被精细的切成小块,多了一些水果丁。“这样吃才好。”那人看着我,眼神里要满溢出来的宠溺。“呀,金演员,看不出你还这么有格调,这是一种吃货的格调哈。”我依旧含糊不清地回应着他,拿起叉子不停地往嘴里塞,速度却减慢了很多。
“那你知道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什么么?”他托着腮看着我。美食吃不完?呵。还没把东西咽下把这句话说出来,他的面容在我的瞳孔中放大,随后嘴角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就算牙齿掉光胃口全无也能和心爱的人一起享受美食。”
……
我克制自己想要直接咽下的自虐冲动,努力大嚼着,一下,两下,三下…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就像冬天过后融化的冰凌不停地滴水一样,泪滴在餐桌上,很快汇集成片。
“咳咳咳咳…”哽咽压制了我的吞咽能力,很快就被呛到。没有嚼碎的面包粘在食道,上下不得,呼吸也变得困难。我拼命捶打胸口想要改变这样尴尬的境地,可是好像徒劳。慌乱中我感觉到手好像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刚才还在抖得无力的手这时似乎被什么赋予了力量,是魔鬼。
绝望中我听见自己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呕,腿在大脑的指控下冲向厕所。顾不得把摔倒时散开的头发拨到一边,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马桶疯狂的倒空自己,也释放了痛苦的灵魂。
最后吐出一口酸苦的胆汁,我虚弱的靠坐在角落,头发混合着呕吐物粘黏在脸上,无力在意。此刻的我一定落魄极了,不照镜子我也知道,看到我的人说不定只会感到恶心。
此时此刻我毫无镜头前面的光鲜亮丽可言,像只残缺不全的娃娃,没有生机。我猜我的眼神一定是空洞的,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
干涩的眼眶再次湿润,委屈和愧疚迅速填满空虚的躯体。我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带着好情绪吃饭,他以前说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能让他担心的,可是我居然变成这样,他的处境已经那么难了,我还这样给他曾加负担,我怎么能这么对不起他,我真是个不听话,真该死啊…
手捂住脸,我放声大哭,每哭一声难过就增加一分。天旋地转,天昏地暗,时间的流逝对我来说已没了意义,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喊不出来,直到眼泪流干,气息游离,累到麻木,连悲伤都没了力气。
在角落静静的坐着,听不见自己微弱的呼吸,脑子一片空白。我真怕再这样下去,我会连最原始的求生的欲望和本能都消失。
不可以,我不能再这么任由自己烂下去,不能让他因为我的难受痛苦而难过伤心,就算为了那个人我也要活的好好的,健康且开心的,让他也有坚持的动力。
再度挣扎的爬起来,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剧组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也算是格外的开恩了。自己的工作室刚成立还在运营,我也不能半途放弃。
强打精神回到厨房,加热已经冷却的粥,不稠不稀的盛出一碗,一勺一勺的喂着自己。很慢,很慢,慢到粥的味道在味蕾处被完全感受。秀贤,你看,为了你我在好好吃饭呢,你现在工作累吗?你有好好吃饭吗?
泪又掉下来,落在碗里…
龟速吃掉一碗粥和一片吐司,果然有了些力气,手不再发抖,心情也好了些许。我们家秀贤说的真的好对,怎么都不能自己给拿自己出气,那样真的好傻,好幼稚…
回卧室取手机,下午四点。很好,我折腾自己了差不多快一天,放下手机准备去洗衣服,“叮”的闪进一条短信。“崔”。
从前是“赫”。
“晚上不回去。”短短的五个字。
不,这已经是很长的了,足足五个字呵。多少次我以小文章的字数给他发过去一长篇,只换回一个字,“嗯”。或者询问他的意见的时候,回来一个“都行”或“随你”。
果然是他呢,情绪从不有所显露。每天二十四小时里面只要是有意识地呼吸对我都是这样冰冷的压抑。我是陌生人吗?是敌人吗?为什么对我这么戒备,哪怕是愤怒也好啊。我心里装着的人已经不是你了,你肯定知道的吧,为什么不来问我?问什么不和我发脾气?
退出信息页面,盯着主页壁纸看了好一会,他曾说自己不喜欢我和秀贤的吻戏,我没回应。后来整理手机文件时发现当初在片场拍的大家的日常照和我单独跟秀贤的合照都没了,带着半分怒气和半分他是在意我的希冀跑去问他,以为他会说“你是我妻子只能和我照照片。”而他却冷笑一声:“看来你的手机也知道你是已婚的女人。”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和他说过太多这方面的事,赌气的把手机格式化,包括他曾经给我的少有的甜言蜜语,我也不保留。只是再开机后惊恐的发现秀贤的号码也没有了,又悔又气。我自信的以为把我们的点滴都记在脑子里并存档,却连最基本的电话号码都忘记…
四
数不清这是第多少个不眠夜。
我宁可是对她思念成疾到彻夜难眠。
可是此刻我的行程满到我自己都不敢看,每天像课程表一样塞到手里,甚至直到半夜。空闲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多要一分钟来休息似乎也是奢求。
我感觉自己的躯壳大过灵魂。它居然猖狂的支配着我,我若不从,便是千万把软刀深深刺入,刀刀都不致命,但教我生不如死。
大脑更多时候停止运转,笑容变得更机械,只是不停感谢自己演员的身份,随机应变的假装成为我伤痕累累外表之外的保护色,看似契合且自然。我自己都为之拍手叫好,肆意大笑着,一声接一声,笑到干呕,笑到流泪,笑到深深为一切发自内在的恶心,命?命!
不停的代言和见面会,台下粉丝疯狂尖叫与吵闹,我像一尊雕像,被她们挽手合影,笑容天真呆萌,然后相互握手鞠躬,毫无感觉。胸腔愤怒的烈火此刻也麻木到结成冰,我怕这麻木吞噬我的灵,蹂躏我一生。
申叔裴总不让我多看网上信息。我知道为什么,呵,我笨?我竟如此聪明。我不能了解到她的动向和行程,因为她已婚,因为她是女神,因为我是摇钱树,我不能有任何绯闻。
不少路人黑粉对我频繁地出席活动和代言心存不满,不看网路我也都知道。anti比以前更疯狂,我经常怀疑到底是谁给了他们丧心病狂的权利。前段日子收到的礼物里面,整瓶血液和真人断指着实吓到了我,不能表现得过分惊恐,心中却极为堵塞。后来鉴定结果,血液和断指均是医院医疗垃圾,多人血液混合在一起根本无法查明,而断指,来自太平间的某具尸体,再具体的,我的上司说最好还是保密。
做艺人极不容易,人人口味不一,我且做不到每个人都满意,单单那一件事,足以让那个人的粉杀死我,我说的什么,总有人懂得。
曾在梦中牵着她的手站在一众媒体前,她面露娇羞,我像东九那样傻笑。我们要结婚了,以后一直都会走下去,多余话不多说,工作生活两不误,希望大家祝福我们。简单说完,在大家的欢呼与掌声中,我拥着她走下台。她的手温热柔软,我真切感觉到的。
真实到心隐隐作痛。真实到醒来之后手上余温仍未消退,真实到枕边濡湿的一片和眼见带着的泪竟不是苦涩,而是…甜蜜。
我的上司是宽容大度且极善良的,他还给我留了一条命,没榨干我,满心谢意。公司不断艺人出事,他焦头烂额,本想好好安慰并表示自己的忠心和努力,可是他更善于先斩后奏和让人不遗余力。短短几个日子,没问我的意见,替我签下无数代言跟活动出席,唯独没有新剧。他知道我的梦想是演员,他真是帮我,让我实现梦想的路,越发崎岖。
你不需要演的那么频繁,观众还没好好消化都敏俊,再来新的会难以接受。他这么和我说,本想反驳他几句,却发现自己竟是无言以对。是啊,他是伯乐,他让我到如今的地位,他让我遇到她,我凭什么,再去说自己不满意?他榨干我,也是应该的,我是他案板上的鱼,反正都会死,还不如平静地换来他因为我懂事而欣慰的一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让我到现在,我就算是为他赴汤蹈火。也应在所不惜。
没关系,我还有她,我活着的动力…
五
越长大越孤单?根本不是。人本身就是孤单的,内心一直没有陪伴,直到走向坟墓。
灵魂没有意识,它只是个借口,好听的很,但都是虚空,没人解释的清楚。
每个人的感情都是丰富的,只是埋藏的深与浅不相同而已。麻木不可悲,麻木才更需要被拥抱,保护色岂是最安定的外罩?它伤了别人,更把自己逼上绝路。
不给你悬崖勒马的机会。
撒旦残忍到我无法想象,它千方百计抽空我的灵魂让我万劫不复,轮回永生之路被掐断,永远困于痛苦的深渊。
我却还怀着侥幸的想法带着恻隐之心企图感化它。
可笑至极。
世界根本没有我想象的简单与美好。步步惊心。
前一秒尚且小心翼翼,仅一个瞬间便葬送在不经意间的下一秒。
绷紧的神经得不到放松,好景不会长。不多时总会断掉,再也连接不上。
内心轰然倒塌,一砖一瓦筑成的堡垒抵挡不住逆流成河的悲伤,从每个缝隙渗入,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
洪水退去,灾难平息,望着一片废墟,我再也没有重头再来的耐心和动力。
更无勇气。
不愿说话不愿做事的情况,其实有很多。
小时候很安静,经常沉默,都是冠冕堂皇的官方话。
其实是轻微自闭,甚至…自厌。每每人多热闹之时,我总沉默的坐到一边,一言不发,或者吃一点东西看他们嬉笑怒骂,味如嚼蜡。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呵,多贴切。大多情况下的我总是那么无力和虚弱,不合群的特质越发凸显到我拼尽全力也无法掩饰,想加入却不知道说什么,嘴角抽动也勾不起一丝笑容,脱力感。为何有人哗众取宠的那般自然?又为何有人就这么成为群中焦点?大多时候我发了疯地希望被人关注,心中阴暗到想用过激的行为去获得别人望向这里的目光,刺眼也好柔和也罢,却从不会投向我这里。
自有记忆以来,身边大人长辈一直说我是成熟稳重的孩子,从不多言,母亲用略带自豪的语气和那些人说,祸从口出啊,我们秀贤这样我也放心了。大家一边称赞一边离开,母亲长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也不看我,攀谈时的自豪神色顷刻间脱离,露出本来真实的落寞。
她尝试过经常找我谈话聊天,着实让我有些不自在。像是刻意的找话说话,没几句我的眉心就鼓起一个包。
看我这般不耐烦,母亲没有多说什么,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问我
秀贤,要当演员吗? 那时的我并不懂得所谓外面的世界,好像想法就已经是现实。或许是戳中了埋在心里不曾见光的点,这次,没有紧锁的眉心。
我在成堆的书中抬起头,摘下眼镜,用力看着母亲,一言不发。
你知道吗?
她捧着我的脸,瞳仁中散发坚定的光。
彻底暴露在阳光下,永远比在黑暗中更安全。黑暗跋扈,总也斗不过太阳。
或许从那一刻,我学会了猫纹和伪装。 如果自卑是我停滞不前的怪圈,那唯一一个拯救我的出口就是那不可一世跟莫名其妙冒出的自负。
尽管渺茫若蜉蝣,我依旧是唯一。
于是从不肯崭露头角的我,毛遂自荐在全班面前稳定的唱了一首歌。现在已记不清细节,但当时面前人眼中的惊讶和略微的崇拜,成为我软弱时候拿的出手的慰藉。
上帝偏爱我,运气来了。顺利被keyeast签下,裴勇俊顺理成章成为我的伯乐,但谁说伯乐一定会爱惜他的千里马? 声音不错,愿意当主唱么?还是愿意自己以歌手身份发展?还是……他说的极慢,但似乎并不给我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
我想当演员。我想成为真正的演员!努力让自己紧张的声音听起来更笃定,我认真地看着他,我相信当时的目光里一定充满虔诚与谦卑,不然此后只能往配角的路发展。
而后的第一部主角戏《dream high》,让我越发顺利,而正是这一部让我热血不已的戏,自此命中与她相遇。
六
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离,灵魂也变得飘忽不定。 然后是笼罩一切的悲愁。 它让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满载流泪的冲动,愈来愈深。 深到撕心裂肺,深到歇斯底里。 痛不欲生,却如影随形。 大脑从不是控制人行为的最终武器,它从来都是顺从着心,那么低贱卑微,低三下四到叫我唾弃。 可我发疯般依赖上这任由妥协摆布的心,它肮脏又富有怜悯。它或许知道自己生命册上正在一点一滴消失的笔画,可是冰火交融时,谁输谁赢却说不定。 然后我像是被赋予死的勇气。 湖水冰冷,无孔不入。它不是生命之源,而是吞噬万物苍生的恶灵。放肆又嚣张,毫不收敛。它早已知道我的到来,张开双臂快乐的拥抱我,继而发出嗤笑。 笑我的不坦然,笑我的不坚定。
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
当然,灵魂一并给你,他已不在,我难道还要自己一人孤独终老?
你以为献上灵魂便得以圆满?
不然呢?我的生命中再无光明,没什么可以使灵魂长存了。
真是可悲。
我自找的。
若是万劫不复呢?
那我也愿意承受。
那么请你,按下永世的手印。
窒息变得美好,痛苦酿的酒如此甘甜,我嘴角含笑,举杯一口饮下,竟如此值得回味。
温热随之而出,生命一丝一丝耗尽,我惊讶于这过程居然漫长到每个瞬间都像是永恒般,定格于宇宙之中,先前的难以忍耐居然被享受代替。
意识散失之前,我企图努力凝视那轮惨淡的月,竟变得血红,甚是鲜艳。周围越来越模糊,曾经这个让我无比眷念留恋深爱的尘世,如今竟全无丝毫不舍。
可是却感觉到苍白的温热带着咸涩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来吧,到我这里,别再犹豫。
干枯的声音不带有任何生机,我听来却是极其安慰的语气,满怀着感恩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歪歪扭扭伸出双手,试探着一步步走上前去。 转瞬落入无尽的黑暗……
下一秒,我睁开双眼。 转头,那个人不在。
只有我不平稳的喘息,全身冷汗。
莫名昏睡,头昏脑涨。记忆与思考的能力像是断了电的只读硬盘,因没来得及存档变为毫无保留,需要我重新缓存。
是,我想逃避。
慵懒的起身点上一支烟,走到窗前,手探进窗帘后,摸索着打开窗户,其实只推开一道缝隙。居然有冷冷的风随之进入。
一边打着寒颤一边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尼古丁和焦油交织混合的独特气息令我沉醉,因而越发相信别人说的这是个镇定剂。
烟雾缭绕,醉生梦死。活到一切都沉重,放不下,更拿不起。
可是也没有去死的勇气。就这么……
残存。
百想结束第二天,不想和外界联系。
东窗事发。不,或许早有端倪,怪我大意。
头脑清醒一点的时候,自己面前零零散散几个烟把,呵,他看见一定会难过,而他看见,定会耻笑我龌龊。
即使这样,我也顾不得。
无暇顾及窗外是否有人偷拍,拉拢有些散开的睡衣无力走到床边颓然席地而坐,额头抵着膝盖,实在不愿意回忆昨天,暗黑,疯癫。
我很脏,或许应该去洗一洗,冲刷掉他留下的肮脏的印记,算了,反正也冲不干净,除非我换层皮。
我应该在意我尚不明确的灵魂是否干净。
我应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外界一定在刮风,窗户没有关严实,呜呜的声音在白天也甚是吓人,一样,就算整个窗户玻璃都碎掉,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随它吧。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心跳骤然加速,拿起一看,是他。
“怎么。”
“你的敬语呢?我是你的谁?怎么?我昨晚把高冷留在你身体里了?”
“到底想怎么样。”
“呵,很明显,你昨晚的表现我并不满意,英勇就义么?你太悲愤了,美救英雄?我不想成全。”
话多的可怕,像鸡婆,使劲掐着眉心,逼迫自己低三下四。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他,照片在你手里,你应该不会主动给自己戴这顶绿帽子吧。”
“是呢,反正也是名存实亡,我博一个同情,也能毁掉他后半辈子的演艺路。”声音异常冰冷,我心下一哆嗦,眼泪涌出来。
不能毁掉他,他刚起步不久,不能因为我断了他拿命拼的理想。
更何况,是我主动,我才是贱女人。
“和他没关系,我勾引他。”
“是,你足够贱。”
“我要怎么办你才肯原谅他?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你不也是看见了吗?”很好,卑微的语气,表里如一。
“求我,取悦我,我满意为止。”
“好,我求你。”
欢呼声与闪光灯中,我带着淡淡的笑走出车子,稳步于红毯之上,朝兴奋的粉丝缓缓挥手,举止慢且稳。
记得第一次有些慌乱,笑容有点僵,但那时候远比现在更活泼,做些鬼脸玩闹一下,周围开心地笑让我觉得很舒心。
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别人眼里的女神。
走红毯也愉悦,这应该是第二次,原因是同样的,有他。虽然这次没法挽着他的手臂,多少有点失落,但是想到他一定会出现,周围什么都懒得参与。
全景拍摄机前,我的笑容绝对发自内心,我发誓。
但我不知道,那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隐藏好深,又该死到致命。
当看到我们的位子紧紧挨在一起,对于举办方,导演,各路工作人员,居然有种想要使劲抱住感谢的冲动,幸而当时没有摄像机,没有人注意到我紧咬嘴唇拼命掩饰狂喜的怪异表情,几年里,从没有这样过。
强装淡定的和他并肩而坐,刻意东张西望。
但感觉有些奇怪,女人的第六感天生就很准不是吗?
虽然热闹一片,今天却给我诀别的不祥之感,若是他真的是都敏俊,暂停了时间把我带走,该多好。
越想心越痛,眼眶越发酸涩,但我不能流下泪来。
只想,躲进他怀里,要他抱抱我,抱得久一点。
提前知道有架摄像机从头到尾对着我们,除了他对我耳语讲的可能获奖内容,他的手,想抓住,竟然比什么都难。
以致到最后的合影,我开心的勾着他,手臂收得很紧。
“结束之后,能不能先不要走?”趁着照相混乱的空档,我搂住他的肩,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