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通常来说是一件非常非常高兴的事,因为,回到家乡可以与邻里乡亲天南地北侃八卦,与弟兄姊妹、父母高堂团聚,嘘寒问暖唠家常。尤其长期在外漂泊的人,想念家乡,盼见亲人之心甚切。
这一次回家与往常却不一样,心情分外的惶恐,极度的沉重与悲痛。
2018年8月25日凌晨5时许,我上了夜班尚未起床,妹妹从老家就打来了电话:大哥,妈快不行了,你快回来吧……顿时,我血液上涌,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她说了些什么,我又说了什么,怎么挂的电话,一概记不得了。当时心里特别慌乱,不知所措。

几个月前,母亲突然得急病,一直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无论是在医院专家汇诊,还是在家里四处求医问药都无济于事。病情时好时坏,始终没有多大起色。这之前,我偕老伴同闺女回到老家看望她,当时母亲意识还较为清楚明白,也能简单的说说话,每顿喂她饭时,多少还能吃一点,只是整个人仅剩一副骨架,虽然给她买了气垫床,可几个月来,背部还是溃烂了。病魔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看了让人心痛难受……
接到妹妹的电话,我预想是凶多吉少。当心情稍稍恢复平静,我立马给闺女打电话,让她赶紧给我买回家的车票,可什么车票也没有了,最后抢到一张飞往成都的机票。这边我马上向单位说明情况,请了假准备返乡。
机票是当天晚上8:55分的,这期间的几个小时只能焦躁不安的等着。等到六时许,闺女和女婿便开车送我到机场。进了候机大厅,又是漫长的等待。也记不清过了多长时间,妹妹又打来了电话,电话里问我现在哪里,我说在机场还没登机,她说:那好,一路小心……别着急。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却没说出口,就把电话挂了。我预感到发生了什么,我的心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

晚9时左右,终于上了飞机。飞行了大约半小时,机舱广播里传来一则消息:旅客朋友们晚上好,因有一位旅客突发急病,本次航班有可能掉头返回天津机场。播音员话音一落,我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下一刻将会怎样?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加速了跳动。过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广播里又传来播音员的声音:本班机长与病人协商确定,本次航班继续飞往成都方向。我悬挂着的一颗心方才徐徐落下,有了些许安定。
飞机着陆成都双流机场,已是子夜十二点过了。之前约好的,侄儿开车来接我,出了机场,我们很快便相会。见面侄儿就告诉我:母亲昨天下午五点钟就走了。虽然有预感,听到这个真切的、迟到的噩耗仍然如同炸雷,我的心理防线还是被击得粉碎,两条腿似灌了铅,难以挪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当着俩侄儿的面,强忍下了内心的悲痛。
之前在天津机场时,妹妹电话里之所以没有告诉我实情,是怕我过余着急与悲伤以致于影响行程。
到了侄儿的住所,草草地漱洗之后便睡了。说是睡了,其实几乎没怎么睡着,有关母亲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翻滚。天刚放亮,就早早地起来准备起程。侄儿两个轮换着开车,车子疾驰飞奔,我嘴上总说慢一点,注意安全。但心里却想着快点,再快点。人,在车上,心,早已飞回到了家里。
紧赶慢赶,到家已近中午了。往常,听说我回来了,母亲总是第一个跨出大门迎至路口。那天,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帮忙的人,迎上来的只有弟兄姊妹,邻里亲朋,唯独没有母亲的身影以及那熟悉的欢声笑语。
“妈,儿子回来了”。
“妈,您怎么不等等我,等等儿子再见您一面啊。”
“妈,我回来迟了,儿子回来迟了,儿子不孝啊!”
“……”
千呼万唤,她老人家始终不答应,独自一人静静地睡在那冰冷的黑黑的棺木里,任凭我歇斯底里哀嚎,也没有半点回应。只有那幽幽烛光颤抖着,摇曳着……
自此以来,我心中始终有一份愧疚,一份对母亲的愧疚,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心结,亦是我平生最大的遗恨,埋藏心底不敢示人。
好了,就写到此为止吧,或许显得有些突兀。倘若再不搁笔,我怕那咸咸的液体止不住流淌,会把整个纸笺淹没。我想,读者朋友应该会理解和原谅我的吧。

中国风尚(糊涂老翁)
己亥新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