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湖 之 美
何秀姽
应牧民措斗加的邀请,开春时节,我去参加他女儿的婚礼。他家紧邻青海湖北岸,坐在他家客厅,青海湖就像一幅油画挂在窗户上,一些巨大的冰块堆积在岸边,触手可及。
前几天,冰封的青海湖迎来了神奇的“开湖”景观,今天利用午休时间去措斗加家参加婚礼,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去看青海湖开湖的壮观景象。
在他们家吃过饭,看那些忙忙碌碌,穿着节日盛装的藏族同胞们围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对唱“拉伊”(情歌),全神贯注地沉醉在即兴编排的歌词里,我兴冲冲跑到青海湖边。
每年的3月底4月初,青海湖湖面结的冰就会融化,重显千里碧波、万顷浪涛的景色。这就是青海湖的“开湖”。
青海湖开湖分为“武开湖”和“文开湖”两种,“武开湖”是指青海湖的冰面相互挤压,堆积到湖边,并形成多个“冰山”;而“文开湖”是指青海湖随着气温升高,冰面逐渐变薄,直至融化的现象。
听居住在青海湖边的措斗加说,青海湖武开湖的场面十分惊心动魄,其间湖面上所发出的风声、水声和冰块相互拥挤、摩擦、碰撞等混合声音,更是犹如排山倒海,墙倒房塌,甚至令人魂不守舍,心惊胆寒。
在青海湖边居住了二十多年,一直幻想有朝一日能亲历那种宏大的“武开”青海湖湖冰的气势,自2010年调到这个离青海湖最近的乡镇至今,一直未能遂愿。这个愿望犹如一块强力磁场产生的磁力,诱使我每到这个季节,就情不自禁心驰神往,想去守望青海湖的“开湖”景象。但青海湖在我面前从未露出过她粗狂豪放的一面,她展示给我的永远是婀娜娇柔的身姿。
每年的3月下旬,通宵达旦劲吹的狂风,使封冰的湖面温度迅速升高,听说湖面的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厚厚的冰盖突然炸裂,响彻天际的碰撞声,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湖水訇然的涌动声,和着愤怒的罡风,共同发出石破天惊、万马奔腾的巨响。厚重的坚冰在狂风的推动下,互相碰撞、互相挤压,忽而涌向岸边,忽而飘向湖心;忽而拔地而起,忽而轰然倒塌;忽而快速急进,忽而岿然不动。侧耳聆听这天地洪荒中风的怒吼和海的咆哮所组成的宏大交响曲,你会无比敬畏地臣服于圣湖雷霆万钧的力量。
游牧于环湖草原的藏族牧民,凡事都要讲究因果机缘,所以说,青海湖的武开湖,宛如夏天青海湖湖面上的海市蜃楼一样,只有有缘之人才有福分看见这种可遇不可求的自然奇观。
“文开”,就是随着气温渐升,湖冰逐渐变薄、破碎、融化,使人在不知不觉中,突然见到融冰开湖后的连天碧波。但文开湖一般很少,由于青藏高原具有高原大陆性气候的特点,低压、寒冷、昼夜温差大,并且季风盛行,特别是在每年的冬春季节,刺骨的西北季风常可达到七、八级,并且有时可以连续刮上几天几夜。每当春季来临,气温回升,季风就更是频繁而猛烈,这便促使了青海湖冰面融化的速度只能靠“武开”。
我到湖边时,冰层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冰下动荡的湖水和冰面肆虐的大风在共同作用下,形成的厚薄不均的冰层,漂浮在水面,早破碎的不成样子。听措斗加讲,湖面冰层崩裂的嘎嘎声响,犹如春雷炸空,响彻耳畔,震撼心扉。即便是站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见,更何况措斗加的家距离青海湖不过三四十米。冰层崩裂的速度也非常快,往往十几个钟头甚至几个钟头就可彻底瓦解。破碎的冰块,在大风的作用下被推向湖岸,块块重叠,层层堆砌,长约数十公里,高约好几米,顷刻间形成一道十分壮观的冰坝。
措斗加说,在青海湖边居住了一辈子,每年的开湖都让他心惊肉跳而又习以为常,常常是他一觉醒来,青海湖就由前一天的冰冻景象变成连天碧波了。
青海湖开湖真的是一件神秘的事情。
首先神秘在不知道具体哪一天会开,不知道会以怎样的形式开。其次神秘在开湖时湖中发出一种奇怪的音响,那声音忽尔似是上帝的胸音,忽尔似是阎王的叹息,忽尔似铁马冰骑在那里呐喊,忽尔似是无数条毒蛇在那嗞嗞地吐信子……且每一次都能给你一个全新的感觉。
我在想,措斗加真的是和青海湖有缘了,他能那么真切地嗅到冥冥之中宇宙神灵的气息,那是一股怎样神秘的气息啊!
站在湖边,天地间忽然一片静寂,静得又有些不正常,再望望冰清玉洁的冰面,不知什么时候平静如梦。那些冰山、冰雕、冰刀、冰禽,倏忽之间就这么冷寂地和我对视,恍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天地间有一种奇异的诡动。
更有一些不知道何时已飞来的鸟儿在那光的变幻中掠动着、鸣叫着。
一切都倏忽诞生又倏忽消逝,似演绎沧海桑田的变幻一般。
那毁灭与创造的声响恍惚是留在我自己的生命中。
此时的我在湖边沉默着,青海湖也沉默着,似乎还有很多情绪没有表达出来。那没有表达出来的会是什么呢,那不可思议的湛蓝隐藏在青海湖的虚渺中,朦胧地放光,在这奇异的明光中,一切都显得那样晦暗,又那样晶莹。
“开湖”之美,青海湖的春天之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