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程金焕,陕西宝鸡人。生活在秦岭北麓,关中平原,炎帝故里,渭水河畔。1959年出生于凤翔。
泥瓦匠
第一章 宿命鸳鸯阴阳两隔
保险索赔巧遇贵人
一
夜幕还没有完全退去,广袤的雍州农村还沉浸在黎明前的气氛中,道路上偶有早起的人骑着自行车赶路,远处不时传来犬吠声。
有一个叫柳树湾的村子,一家窗户里已经透出了亮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在屋里说话。
“饭做好了”男的说道“我已经吃过了,给你打了两个荷包蛋,在锅里热着,等会起来趁热吃了。”
“时间还早哩,等会儿再走吧。”女人拉住男人的手。
男人就势爬上炕,挤在女人的身边,用手摸着女人圆圆的肚子问到:“快生了吧?”
“快了,就在这几天了。”
“我快要当爹了。”男人兴奋地说着,便想往女人身上爬。
“都啥时节了,你还敢……不怕压坏孩子?”
“我用两手撑着……”男人说。
“你这个喂不饱的馋猫……”女人说着用手指头在男人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柳树湾自古以来就出泥瓦匠,给人盖房子出了名,号称“鲁班之乡”,十里八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泥瓦匠的先辈们用一把“水平尺”一代一代往下传。说话的女人便是柳树湾泥瓦匠第八代传人杨世丰的女儿杨桂花,男人便是杨老汉的女婿、杨桂花的丈夫欧阳云。杨世丰的老婆去世得早,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长得柳眉凤眼,如花似玉。他的门下有两个得意徒儿,一个叫吴勋,一个叫欧阳云。论本事,俩人不相上下,论人品,欧阳云在上。两年前杨老汉把女儿嫁给了欧阳云,也把传了八代的“水平尺”交给了他,不久杨世丰老人去世了。
欧阳云作为第九代传人,不负老人重托,他带着村里的一帮泥瓦匠,继续为十里八村的人们盖房子。
正在小两口亲热的当口,街门被敲得“嘭嘭”直响。
“大哥——,上工走得了。”是邻居王长贵。
“走——”欧阳云跳下炕来,腾腾腾地走出了屋子。
这时天也亮了,他开了街门,长贵走进院子。这是典型的农村院落,几间一边淌水的瓦房,坐西朝东,第一间通常是厨房,第二间、第三间住人。屋里顶子上隔一层板楼,放粮食等杂物。房子大都是土坯墙,木屋架,房顶用土窑烧制的小灰瓦盖顶,条件好点的人家房屋前檐的土坯墙用灰砖薄薄地包上一层。
欧阳云的院子就是这样的。这还是师傅杨世丰老人在世时盖的。门窗及前檐的木制雕花还是长贵作的。
长贵看着他的手艺,架梁那天的情景就浮现在眼前:那天早晨师傅杨世丰老人在院子当中摆好供桌,请出水平尺供在桌上,摆上供品,点上三炷香,领着他们几个徒儿跪拜在地,师傅说道:“鲁班祖师爷在上,保佑我们架梁大吉,泥瓦匠平安,四季风调雨顺,年年五谷丰登。”说完扣了三个头作了三个揖。然后放了一串鞭炮,把耕夫先生写的对联和横额预先贴在中间俩前柱和前挂上。
上联是:麦子杨花盖新房人丁兴旺
下联是:鲁班手艺传天下后继有人
横额是:立木大吉
在师傅的指挥下立木架梁开始了,街坊邻居都来帮忙,先立前后柱,再连撑牵和前后挂,最后架顺水。大伙齐心协力,高处用绳吊,低处用人扛,他们叫着号子把一根根木头传递上去,欧阳云就象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在木屋架上来回跑。
在农村架梁俗称立木,就是把房架子所用的柱子,横梁,撑牵,前挂,后挂,顺水等木料全部搭建起来,形成一个木结构框架。一般后柱镶嵌在用土打起的土墙柱逢内,前柱立在地基的柱顶石上,用斜撑顶住,以防前倾。架梁完成后,衍架前后左右拉上线绳,用水平尺测好水平,以保证屋顶不搧角。这时就可用土坯和泥巴砌墙了。
那天村里看热闹的老人孩子来了不少,还有帮忙做饭的妇女,亲戚朋友都带着烟酒丝绸被面前来祝贺,街坊四邻中关系要好的也随了烟酒绸缎被面。还没过门的桂花忙里忙外的招待,沏茶递烟忙个不停。
房屋顺水最中间那个根最好的木料就是梁,梁上贴着马道长用大红纸画的阴阳八卦太极图,图上放一个装有五色粮食的小红布包,用两只红色筷子压住小包钉在梁上。然后把亲戚拿来的白酒浇在梁上,俗称浇梁。有些讲究的人家还杀公鸡浇鸡血。
那天浇梁特别热闹,便炮不断,亲戚朋友送来的绸缎被面挂满梁上,绿色的,大红色的,粉红色的象彩旗一样在空中飘舞……
“长贵,叫你媳妇过来照看一下,你嫂子这几天大概要生了。”欧阳云对长贵说道。
长贵收回记忆说道:“我媳妇知道,她昨天就在你家呆了一天。”
“你们放心去干活吧,我跟长贵家的说好了。”桂花隔着窗户吆喝道。
欧阳云返回屋里,他搂住桂花亲了亲,然后走出了屋子。
“嫂子,多保重。”长贵在院子里喊。
“哎——,知道了。”
一阵脚步声出了街门,“嘭”的一声门闭上了。
桂花在屋里听他们走了,才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拥住脖子懒懒地又睡去了。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她觉得眼前到处是白云,欧阳云拉着她的手在白云间飞来飞去,就像在仙境中一样,她感到无比的兴奋和陶醉。突然一团黑云卷过来,把他们裹在里面,裹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用另一只手不停的乱抓,那黑云瞬间变成两个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厉鬼,一个不由分说抓住欧阳云的手就拽,她死不松手,另一个厉鬼就将一团黑云朵向她掷来,顷刻之间暴雨冰雹劈头盖面砸来,她手一松便坠下了万丈深渊,她吓得大声哭叫道:“云哥——云哥——快救我……”
“嫂子,嫂子,你怎么了?”
“啊—— ”桂花惊醒了,只觉浑身汗津津湿漉漉的,心慌心跳,腹部隐隐作痛。她睁开眼睛“菊花,是你呀,快坐下。我刚才做了个恶梦,梦见两个厉鬼把云哥抓走了,他不管我了。”
“嫂子,梦是反的。怪不得你眼泪兮兮的,再说云哥会丢下你吗?哪象我家长贵,强强都快一岁了,从来就没跟我亲热过。”
“去去去,哄谁哩,长贵恨不得把你揣在怀里,含在嘴里。”
“哪有啊!”菊花脸红了,一副害羞的样子“哪象你家云哥把你就象宝贝疙瘩似的。”
“嘻嘻嘻……”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她们俩正说得起劲,菊花的婆婆刘大婶抱着孙子强强进来了。
“菊花,娃睡醒了,哭闹,怕是饿了。”
菊花抱过孩子,解开纽扣,强强便把奶头噙在嘴里吮吸了起来。
“刘大婶,快坐。”桂花招呼道。
刘大婶侧身坐在炕沿上问道:“怎么样,还轻省吧?”
“轻省,哎吆——有点肚子痛。”
“我摸摸看。”刘大婶将手伸进被窝,摸了摸桂花的肚子说道“怕是要生了。菊花,你把孩子给我,快去村东头把接生婆姚大妈请来。”
菊花一溜风跑出去了。姚大妈就住在村口的杨柳湖畔。
这时桂花痛得更厉害了,屋里的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强强哭,桂花叫,刘大婶急。她一会儿去厨房烧水,一会儿来房里看桂花,抱着强强跑出跑进,忙得团团转。接生婆终于来了,刘大婶把孙子交给菊花,给姚大妈当起了助手。
姚大妈做好了一切准备,让桂花在嘴里咬一块毛巾,嘱咐她用劲。桂花肚子痛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渗了出来。正在这节骨眼上,院子里有人大声喊着:“嫂子,嫂子”
刘大婶说:“菊花,快出去看看。是长福,别让他闯进来。”
菊花刚一出去,长福就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街门口小声对她说:“云大哥从架上掉下来了,摔得不轻,被吴勋和长贵哥他们送医院去了。”
“啊——”菊花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桂花嫂她……”长福问。
“她正在生孩子。”
“那,我先去医院了。”
长福是长贵的弟弟,还没娶媳妇。他骑上车子走了,菊花呆在那里一动没动,心里七上八下,在这节骨眼上出这么大的事,告诉桂花,她哪能受了这样的打击,她的身体能支撑得住吗?菊花决定先不告诉她。突然屋里传来“哇哇”的哭声,孩子落地了。谢天谢地,菊花默默地祈祷两声,忙跑进屋里,只见桂花无力地躺在炕上,头发全被汗水浸湿,活像水中捞出的一样,旁边躺着小宝贝。刘大婶给桂花擦着头上的汗水,大家都松了口气。
“妈,是男娃还是女娃?”菊花问道。
“是个顶门的。”刘大婶说道。
“总算母子平安了!”姚大妈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菊花用搪瓷缸子给姚大妈倒了杯水说道:“大妈,喝口水,歇歇。”
“长福刚才回来做什么?”
“妈,他回来取了个啥东西,没停就走了。”
长福来到乡医院,感觉静悄悄的,就问医生道:“大夫,刚才送来的那个摔伤的病人呢?”
“送县医院去了”
“用什么送去的?” “小四轮拖拉机。”
长福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沿着柳眉河朝县医院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