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与爷爷素未蒙面,他早在四十年前就离开了我们。
我的爷爷名叫张秀坤,生于1918年,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听奶奶讲,他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随新四军军队离开了家乡,他的离开并没有征得老爷爷的同意,在他离开的日子,老爷爷因思念心切还哭瞎了眼睛。我的爷爷先是跟随部队首长做勤务员,后来由于表现出色,升至新四军二十七军某连连长。他先后参加了抗日战争、淮海战役、抗美援朝,后来在一次战役中,爷爷带领的连队,伤亡惨重,爷爷也身负重伤,他的勤务员硬生生把他从枪林弹雨中背了出来。直到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左肩骨缝里的弹头都没能取出来。
在军旅生活中,爷爷在山东日照海边结识了我的奶奶,一生育有四子三女七个孩子。据奶奶讲,在战火中,很多次他们都几乎丧命。有一次,为了躲避鬼子的追击,爷爷让奶奶丢弃怀里抱着的孩子,也就是我的爸爸。可是奶奶并没有听从爷爷的话,硬是抱着我的爸爸从鬼子的枪口里逃生。后来,爷爷带着一身的伤痛回到了家乡沛县城镇马庙村,随行的还有他的勤务员。部队安置爷爷去天津工作,爷爷却放弃了机会。在土改中,时任村长的爷爷又带领十里八寸的农民斗地主、分田地,为共和国的解放事业作出了不朽的贡献。
1970年,我的爷爷默默地离开了这个他曾为之奋斗过的祖国,那颗左肩的弹头也随同他一起长眠于祖国的黄土地之下。政府给了八十元的丧葬费,爷爷的三等残废军人证书以及奶奶的军属证书在伤葬后不知去向,我的奶奶在随后四十几年的生活里,就这么形单影只地生活着。
四十几年后,八十九岁高龄的奶奶与世长辞,追随爷爷而去。出殡那天我又一次看见了爷爷的遗像,一身军装,面容清瘦,目光刚毅。煞那间,我似乎又看到爷爷带领战士们在硝烟炮火中穿梭的影子。我爷爷的模样永久地定格在了五十二岁,一个本该安享天伦之乐的年龄。
听妈妈讲,爷爷当年从部队回到家乡后,依然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家里的老老小小都惧惮的很,大家在他跟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在人前,爷爷还是个知事的人物,任是谁家有个夫妻不合、婆媳斗嘴,只要爷爷往跟前一站,就再也没有个敢吭声的了。从我记事开始,爷爷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个英雄的形象,也是我在小伙伴面前引以为豪的骄傲。虽然已至不惑之年,我从未和爷爷蒙面,但是我血管里汩汩流淌地,是和他一样的血脉。我爱我的爷爷,虽然他从不曾知道过我的存在,但多少次梦中,我依稀记得爷爷来到过我的面前,他用厚实的双手将我举过头顶,他用浓密的胡茬戳我的脸庞。其实有很多时候,我在心目中给爷爷画过画像,虽不具体,但印象清晰。
上一次与爷爷见面,是由于政府修路要求迁坟。当大家开启了在地下尘封了四十几年的棺木时,我以为,我日夜怀想的爷爷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失望了。腐朽的棺木里显得空空荡荡,爷爷的尸骨,早已经化作一掊黄土。爸爸试图寻找爷爷左肩骨缝里的弹头,却也是徒劳无功,那颗子弹早已锈蚀的不见踪影。
我亲爱的爷爷啊,我多想和你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我多想伏在你的双膝前听你讲如何打鬼子的故事。可是,我却永远也不能再实现这个愿望。
爷爷啊,如果有来生,请您走的不要如此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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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东:笔名品墨,江苏省徐州市沛县中学教师,喜欢用散文和诗歌抒写情绪,有作品发表于《中国文学》、《绿荫文学》、《诗博刊》、《文学百花苑》、《当代精英文学》、《红烛诗刊》、《溪云斋》、《齐鲁文学》、《当代诗歌地理》、《世界文萃》、《奉天文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