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的味道——许铁军散文集
《不期而遇的灵魂》序
丁 一
许铁军每年都来寒舍拜年相聚互致敬安,他喜欢书,每次来时我总会赠他多少不等的书刊,有时我也去他府上品茗聊天,从我住在太湖大道金匮桥堍的朗诗未来之家始。如今,我搬到新安乡下也已5年,他在前几年也换了很大很现代的新房,但这个过程一直在延续着。我们之间也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散文的邂逅,让我们结了不解之缘,就像“不期而遇的灵魂”,早就等候在生命的路口。一周前许铁军来寒舍时,除了带来每年都亲自下厨用家传秘制配方烹饪、被他调侃为“吃是一种归属”的大块“东坡肉”,还给了我一本打印成书、散发着油墨香的散文选《不期而遇的灵魂》,要感谢他的抬爱,嘱我给这部即将出版的新著写个序。几天来,我总是把它带在身边,一有空就读上几篇,许铁军的每一篇散文记录的都是生活细节,因而很耐读。好在书中7个版块85篇散文,此前大多数已读过,其中有近20篇经我之手编发在北京出版的《华夏散文》和《中国散文家》散文刊物上。与高校同道许铁军相熟已有20年了,正如他在序言中所述:“丁老师是我在2001—2005年兼任《华东信息日报·职业教育》编辑部主任期间认识的,他当时是负责《华东信息日报》小说连载的编辑,每周我俩在中山路报社顶楼的电脑排版校对室相遇时,都很客气的打招呼。他有朋友、学生的作品推荐给我在职业教育的副刊上发表,我也邀请他为副刊写名家点评的文章。

《华东信息日报》改为《无锡商报》后,在2009年9月至2011年底创办了《品读城市》,他担任副刊部主任,我亦成了他忠实的粉丝……”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竟20年过去了。如今,他已满头白发,还有一年多就要退休了。许铁军的散文总是写得像城乡结合部纯朴的少女,一点时尚的化装品都没用过,也没有一笔或一划带着虚情假意,更没有被繁华璀璨的文字裹挟,往事总是被他一个字、一个字细细描绘着,那些叙述就像泉水透明清洁,散发出淡淡幽香。书中第一个版块《留住绝版地》中,许铁军笔下童年的声音是这样:“童年时,有一种声音,需要你静心地聆听,就是蚕宝宝吃桑叶发出那特有的‘沙沙沙沙’声音,尤其是夜深人静时,那种声音就像一支军队驰骋在疆场上。” 他说那才是童年的声音、村庄的声音,故乡的声音。他的乡愁和余光中先生的不同,他的老家与居住的地方虽近在咫尺,可随着城市化的进程,老屋早就被湮灭了,他只能在文字中把它们一点一点恢复起来,让子孙们永远记住,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符号。因此,许多细节都是好端端的生活,在许铁军的文字里,根本不需要修饰。他说:岁月如梭,每当回到老家总有一种触发内心冲动的一股强烈的乡情。“最好的还是老房子,每去一次,那种特有的感觉就会深一次。”注满时间的乡愁就储存在他的生命里,每近春节一股莫名的乡愁就会如期向他袭去,让他想起外婆家的石塘,石塘桥已成了他乡愁的标识,而外婆家的老屋也就成了他记忆中永远的绝版地。忘了哪一位学生在微信中写过这样一些话:有些词汇本身就是故事,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勾勒起讫,叙事传略,笔画之间亦可见情感偏向。这些话用在评论许铁军的那篇《爷爷的味道》很合适。那几句“我不仅爱吃爷爷烧的菜,也爱爷爷做的山芋粥,自种新米、山芋加上老屋前场头上的井水。在柴火的作用下,土灶铁锅里乳白的大米和呈土黄色的山芋不断翻滚,那诱人的水蒸气和滚动后冒出的大小水泡,那米粒、山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简直是一幅气壮山河的美丽画卷。锅内一阵阵轰轰烈烈后,锅盖打开那一刻,米香、山芋香、井水香一涌而上,那舒坦感觉真是醉了一般。爷爷的味道不仅是童年的味道,更是江南的味道……” 这些文字应是藏着仓颉造字之时的偏心点点。许铁军的老家在无锡的雪浪乡,他的少年、青年时代随着父母与二位姐姐居住在西郊的荣巷东浜。荣巷是我国著名民族资本家荣宗敬、荣德生的家乡,人文底蕴深厚,那里曾培育出一位国家副主席荣德生的次子荣毅仁。而东浜40号就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布满皱纹的面孔,沧桑而倔强,“斑驳的大门上招财进宝的木雕依然清晰,已有裂痕的搪瓷门牌号依旧射出年轮的光芒。后院没有了那棵桂花树、没有了那只令父母伤心的小池塘。可盛开的腊梅散发出热情的幽香。那张通往2楼的木楼梯依旧那么坚实,唯一能找到儿时印记的是2楼房门口右侧木板上,那大多已磨糊不清的10多张样板戏邮票,只有《红灯记》中的李玉和形象还有轮廓,还有大约是一张《红色娘子军》的图案……”从那扇门缝里走出来的许铁军,多多少少带着一些旧时的伤痕与烙印,我想,那段旧时的过往,一定是影响了他此后的无数散文。许铁军出生在一个书香家庭,父母亲都是教师,父亲曾在无锡市公益、小学从教40余载。长期以来,许铁军受着荣巷老街的文化熏陶和家庭的良好教育,不负韶华,从小就养成了好读书的习惯。对于读书他有着难以言表的敏感与执着,在流淌的时间里发生着化学反应,被阳光和四季的风,发酵成一些偏执的模样。第2个版块《感恩父母》虽只收录7篇回忆父母往事的文稿,但在书中所占分量却很重,2010年10月22日许铁军递给父亲一本80寿诞纪念册,父亲恭恭敬敬用签字笔在纪念册扉页写下:“亲情最宝贵,珍惜她。当你们思念父母的时候,就常翻开看看。”看着父亲布满皱纹但并不粗糙的手,从题写时有点颤抖的肢体语言中,他读出了许氏家族那血浓于水的亲情。许铁军的母亲也是八九十岁的耄耋老人,每次去陪母亲总会翻看前几年母亲坚持每天写给在天堂里父亲的信,大多几行,一二百字,但每次读着用生命的重量写下的心语,泪水总会湿浸眼睛。从母亲并不流畅的笔尖下,读到了伤痛孤单和那极度苦恼、无限思念父亲的心。子女的孝顺驱使不了母亲心的孤独,替代不了老爸对老妈60年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好书是自己一生的益友,一如终伴左右的红颜知己,一如服了不会老去的长生灵药,书之傲傲,如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太平人世,可以仰承燕翼,护佑后人。许铁军只要有空,都会在家里认认真真读书然后书写。他常说读书不为标榜,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学习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美丽的追求,是一件十分尊严的事。如何把散文写得有气场鲜活如水流,是关乎人本身的生存质量和文学教养,需要用一生的精力去捍卫去发掘,让书读进脑子里去,伴随人生的成长。书本能催人瞪大眼睛去注目世界,能让人用泪水将那些美好的日子洗涤得更美好。我曾在发给一位朋友的微信中写过这样的话:文学艺术界在大背景下,很难自洁,除非定力好、修为正,除非像东晋陶渊明那样逃避现实而以求自安,不为五斗米折腰,或像北宋周敦颐那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道外直。这是良知之人基本的德行规范,也是天下饱读诗书者,必需具备的人生观、世界观。 许铁军在职业教育工作的岗位上总是严以律己,为人师表,一尘不染,以一名基层党务工作者朴实的形象独善其身,影响着无数学子,也培养了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是许铁军夫妇情感人生的杰作,从少女步入青年,从《家有升学女》《女儿那年高考》《家有考研女》至《女儿想家了》,一晃14载,许铁军没有描写女儿柳眉杏唇,颈线细腻,身段惊艳,腰肢流利,倾城倾国的美丽,却非常写实地记录了女儿读书成长的全过程。

读研后的女儿在“国家地理杂志社”实习,后被卡尔顿大学录用。女儿和父亲一样,同样是朴素而踏实,在《享受简朴》日记中,女儿写道:“在卢旺达,我住的房间6平方米左右。床一张,蚊帐一顶。来后的前3天,心里不断做着加法。住了一周以后,我终于停止了这些念头,并且开始享受起来。如果有了洗衣机,我就没机会拧干厚重的牛仔裤;如果有了衣架,我就不会仔细观察当地人如何晾衣服,原来连接晾衣绳和衬衫的只需要第一粒纽扣,这个方法比晾衣架更妙,衬衫一点儿都没有皱痕;如果冰箱有了电,我就不会每天一早出门买新鲜的四季豆、番茄、熟透的香蕉、牛油果;如果我房间插座那么多,我就没机会每天早点入睡,明天好精神满满迎接这城市各种突发新闻;如果我有了热水器……其实我住的山区有时一天停水3次,所以能有水的日子我都也都会很知足。所以有时候生活应该做减法,做完以后,剩的不是零,而是很多单纯的欢乐。”她记录了这些,让我们也了解了非洲的一些真实现状。在另一篇日记中她说:“百年不遇的雪灾和新年里缺失的团聚,却让我有一种选择不冬眠而冬泳的心情,因为深知冬泳后的春天,会令我更加健壮。” 女儿事业有成。 《他们的青少年时代》由3个片断介绍姑姑许惠芬、许丽芬,堂叔父许世华仨人在文革中的往事,“偷吃父亲吃的青糠”“12岁就与姐姐扛粪去浇菜”“当了十年生产队长”,从小标题就可以读出20世纪70年代前的生存味道 ,不妨摘几句以飨读者:“3年自然灾害饿死很多人,父亲因营养不良得了浮肿病,得这种病可以优惠供应猪吃的青糠,有点甜味。母亲吃草粉,草粉是拿一种草晒干磨成粉,再用开水冲,实在难咽,但母亲吃得下,因为太饿了。那时我正当发育饿得慌,就偷吃父亲吃的青糠。”许铁军在《不期而遇的灵魂》的许多文字里,也包裹着迷惘与困惑,包裹着时光荏苒中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刀光剑影。文字背面的那些场景并不是无坚不摧的,甚至看上去天下太平,却鱼龙混杂,那些在繁美之下狰狞的疮口,也许会刺痛更多的社会神经、刺醒更多善良的读者。《班车》是一篇很不起眼的小文章,但对我而言,读上去却十分亲切。

上世纪80年代我在一所学校任教,也是天天早晨7点从市中心的人民路老交通局石皮路候班车,有时驾驶员因事请假,我还代开过班车。正如许铁军在文稿中所写:“班车成了生活中的组成部分,同事们几乎固定的座位每天相处近2小时,班车逐渐成了一种文化现象,常把高兴的事做乘法共享,不悦的事做除法大家来共担,谁有困难大家来帮忙。更多的享受是聊天的愉悦,相互赞美的车友还会‘互讽’,甚至是友好式的攻击。”一椿每个工作日都会发生、占着1/12天时间乘“班车”的日常生活小事,在他的笔下不轻意被写成了世事冷暖、人间温情的不平常过程,挖掘出人性的深度。法国著名雕塑家曾说过:这个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这些充满哲理的话,用在这里真是非常贴切。现在我供职的高校就在他任职的商院对面,去学校授课很多时候也需乘班车。同道们敬我,每当踏上班车,总会给我留出前排位子让坐。我常想,如果我们的社会再发达一些,从市区直接造一条地铁或轻轨,就可以解决大学城10多万师生的乘车难,而那时也就无需各高校上百辆班车,在上下班的同一时间拥挤在同一条公路上了。我这个奢望,不知每天坐在高级轿车里上下班的相关领导们,对这条路线规划得如何了?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有句名言:“没有书籍的屋子,就像没有灵魂的躯体。”我们赖以生存的空间,我们的散文元素里,没有这样的脊梁,要生软骨病,是站不稳的。马克思曾慨叹,法兰西不缺少有智慧的人但缺少有骨气的人。如今在网络上读到的许多文章,同样不缺少咬文嚼字附庸风雅有智慧的散文,独独缺少了一些有信仰有骨头有屈原之天问之韵的黄钟大吕之作。上世纪80 年代出生于捷克后定居中于法国的米兰·昆德拉曾说过:“生命不是话剧,可以彩排一次再正式登台。” 韩少功在《我们为什么至今无法摆脱文化阵痛》一文中,坦率地表白了他的担忧:作家越往后写,越是拚人格、拚综合实力。懒惰的人走不远,虚伪的人走不远,投机取巧、急功好利的人走不远,冷漠、狂妄、缺乏同情心的人也走不远……先成人后成才。这两者之间的差距,需要漫长时段的修为、修养、修炼才能克服。这里从来没有灵丹妙药。连讲大道理都有点多余。“美”是散文世界中最亮的一个字,它的分量却让人扛不起。“美”也是古今中外无数哲人反复论证的美学始终。它始于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关于数的美,周公的《易》与老子的《道》,这些哲学散文,其实都离不开人心之美这个核心。现代有很多美学家写了无数论证,德国的黑格尔三卷四册《美学》很有影响,意大利的克罗齐《美学原理》也把“美”说得很透,宗白华的《美学散步》通俗而亲切……福建漳州人氏林语堂是很贵族的,林氏的个性散文,现代的中国作家没多少赶得上。上世纪60年代初始,他用英语写的《红牡丹》,真是国色天香、惊世骇俗,可谓玉树临风、素馨沁人。我责编报纸副刊时,全书连载了近百回,上世纪末斯时,需要一点勇气。值得一提的是我曾买过数本藏于家中书屋,数十年来,先后有好几位书友向我借阅,今一本不剩也。东晋末年南朝宋初田园诗派创始人、江西九江人陶潜,在《自祭文》中写道:“自余为人,逢运之贪;箪瓢屡罄,絺绤冬陈。”五柳先生最后一次在彭泽令任上,仅83天,因不堪官场黑暗,“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辞官归田。此后当了22年农夫,直至63岁病故。 许铁军终日清茶一杯,黄卷青灯,几乎闭门谢客,最淡的是社会应酬,最贪的是啖书不止,乃至可以忘日。在墨西哥,有一个离我们很远却又很近的寓言,说的是一群人急匆匆地赶路,突然,一个人停了下来。旁边的人很奇怪:为什么不走了?停下的人一笑说:走得太快,灵魂落在了后面,要等等它。读完《不期而遇的灵魂》,仿佛能读出许铁军走得很慢的灵魂和全部的人生。让我被散文的味道熏染,在不期而遇的思考中享受,并被美包围着。当然,散文还可以有另一种写法,比如有些过程不一定都采用二维的时间顺序,可以把重要事件打碎后重新排列组合成更抒情的语言,营造出另一些或垂眉顺眼、或肆意绽放、或惊鸿一瞥、或熠熠生辉的氛围,组织起更强大的气场,选择或储备一些更宏大的哲学与美学甚至宗教学的背景,即使略带一点侵略性的硬情节也无妨。生命的厚度决定人性的质量,要反反复复突出人的兽性和兽的人性去颂扬去歌唱,同时也要去鞭挞去揭示。如书写“东坡肉”时,可以拓展到对猪的某些养殖交代和东坡馋肉时,那种餮饕而粗野的狼狈相;再如书写女儿时,可以多介绍一些国外的风物人情,女儿的家庭生活、业余爱好、学习工作的画面,给期盼的读者送去教育子女成才更多视角的借鉴。文字是横向是量,百读而后熟稔;细节是纵向是深度,直刺人心深处。散文创作的技巧可改变常出新,生活细节的描写需诚实不能乱造,这已是另一个话题,就不详述了。谢谢。匆匆于庚子鼠年正月初一

丁一,教授,江南影视艺术职业学院教授暨泰国清迈大学研究生院导师、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国际诗词协会顾问。获全国各级文学奖多次,多次参加各种国际文学研讨会。



编辑:谷子
审稿:何兰青
何兰青简历(笔名,谷子)女,企业家,诗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市场信息报•城市观察周刊》(网)责任编辑,桂林和艺德文化传承有限公司董事长,桂林谷子珠宝有限公司董事长。
《鸿玉书声》《漓江诗韵》。《市场信息报城市观察周刊》(网)新华在线网等多个官网报道宣传。
投稿热线:谷子
13307736055,189786642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