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My诗刊】总第34期／名家新作 哈雷的诗
哈雷 一个拿文字里修行的人。 一个在诗歌中返老还童的人。 居福州、奥克兰两地。
为酒而发生的事都不是事（9首）
文／哈 雷
1. 九月·酒
九月，高粱低下了头
向秋天致意。风吹一阵，吹乱了脚步，却让
浪花飞溅出酒色的光芒
我欠这条古老的海峡一杯酒
一杯还魂酒，承载这乡愁和故土最深的睡眠
今夜全部倾入茫茫大海上
我很爱这个时候的海峡，我更爱
这个时候的自己
像一只漂流瓶，可以借着酒的威力
泅渡半个世纪烈性的大海
我还欠海峡上空这枚古老的月亮一杯酒
和你杯觥交错，相拥对饮，而此刻
海峡只是我手中小小的杯盏
我常这样想，如果把炮弹卖了换成酒来喝
这个世界该是如何的美好
如果九月，除了酒，还有这些拿诗下酒的人
该是如何的美好
什么三盤龍砌、神飲之器，什么金汁玉液
喝高了，我的身体沉入七分，像一首诗在暗处
突然发出了光亮
2. 最后那颗纽扣
在所有的纽扣里面
冬天规整地到来
你说，“我总会在纽扣里害上一场病”
除非解开第一颗纽扣
在语言和经验中进行转换
而后第二颗纽扣就自由脱落
这时你呼吸到比空气更纯粹的声音
你说，“值，为了消除病菌还可以再次发烧！”
当你解开第三颗纽扣的时候
突然灼热的风惊醒过来
掠走了衣裳和背影
很快有消息传来：
时间在你的胸腔里局部发炎
3. 为酒而发生的事都不是事
我记得这个夜晚
我们并排坐在海岸上
清晰而朦胧。荒长的草从岛上带来缓慢的声音
浪走远了，漂流木被诗人掠取。吟哦的星光
有点微醺，像久别重逢的恋人窃窃私语
我暗暗惊异：那么多时间流走了，那么多……
而你，还能保持少女之心
在金门，日子都像被高粱酒泡过那样
松软、温热、迷离、涂满秋天的光泽……
好吧，那就让我再饮上一杯
为了一辈子巡花筑梦的你，也为了分别
为了对岸即将来临的超级台风，或者相反
只为了今晚淡淡的星光
——你眼睛里那转瞬即逝的忧伤
那些因为酒而发生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你的手：我想握着你的手，像握着秋天的叶子，更加明亮
是啊，对于未来，我们还能说些什么
你是我内心的幻像，是被云遮蔽了的梦境
是水中的倒影，落在暗处的目光
是看不透的光阴，现在开始朦胧而清晰。你的风
拍打着你的脸庞，像云
拍打着月亮
4. 百丈漈
你那么高
从远古垂向至今的落差
高过了冬天的诺言
你的诺言很重
一如云天里直泻而下的激流
每一滴都像子弹
穿透了我
……
为自由不惜粉碎自己
那些曾经为爱情发出的宣言
却埋葬了爱情
我听见歌声传来……仿佛再一次恢复记忆
就在这个冬天
体内漂浮在淡烟中的山水
也消瘦下来
成了一阕小令
终究还有三千情怀
都流淌成这一帘的水墨丹青
可现在
我可是把你胸前的佛珠
握在掌心的那个人
雨雾和彩虹
都随着时间飞快地流逝
午后有几许孤单
悬崖的心事
谁能读懂
我站在青草间
俯下身子
与草叶握手
做最低的那个人
和你的诺言握手
我比青草还低
一阵风吹过
带走了那年的水流花开
5. 铜铃山篝火
一颗火苗有多大的力量
一座山知道
一堆篝火
可以点燃一群人
把诗歌燃烧得云霞漫天
它是枫林群中的媚娘
在你的山体上起舞的那一刻欢笑
一张仰望的脸
映照农耕时代的全部美好
烟火般飘忽的思绪
带着红尘的气息
原始的荒凉
……
还有你眼神里的
爱情波光
是啊，
那些古老火焰
是山神的头发
是弯向土地的收秋人
内心的光芒
当然，也可能是一种奢望
就像一匹在深林里孤高自唱的
绝地苍狼
像一场落日
告别山脊的朗诵
最后背负着一地虚无
和黯然
6. 一枚红叶
文成，大会岭，理想主义者的古道
像我童年跑过的那道岁月
那里有我熟悉的枫景
那里每一片枫叶布满了时间
我们就坐在时间上，而我们坐着
尽量想着各自的远方
一枚红叶，抱紧了风
但还是忍不住从树上飘落
在命运完全一致的方向
最柔软的地方
你捡起了它
放在掌心，它的火焰
灼痛了视觉和内心
“我们不会平白无故的到来”
你平静地叙说：一个女人内心的隐忧
完全出自于时间
在这个茫然的世界里
万物总是绕着上帝的指针回旋
——在更加茫然的尘世间
这样的时间顷刻到来
你把红叶递给了我
红叶：这时间之殇，多像我
将老的爱情
或者褪色，或者更加浓烈
在古道上，不需要太多的内容
不需要告白
身怀幻想就是意义
我来这里，不为了满岗的枫树林
只为了这一叶
也不为诗歌
为了相遇：我和你
在古道，在理想主义者的天空下
冬天安静了，侧着耳朵
我听到自己的体内
发出风的叹息
7. 风雨浏家港
台风过后，孤岸的飞云凌乱了一川烟雨
急切的江流，推出千里古卷画轴
——压低的天色，一只俯冲的鸥鸟
如一痕水墨掠过写意的江南
一时间，烟波浩渺的灵魂更加发亮
回潮的水波停息了下来
又回到了永乐三年：静静地照亮
一个王朝海航的背景
江面上旌纛披立，桅船戟举
用漫长的想象开拓出通往世界的水域
除了波浪，能够激荡远行的心的
只有天空和翅膀
浏家港，把江和湖的爱都给了大海
那些蒲草、芦苇、桑树
丰美的田畴和湿地
交织着丝绸的光线，它的背后
是吴王的粮仓打开全部的过程
锚旧了，正如我必将老去
只有刘家港依然雄踞着
那年三宝太监迎风的身影
.
8. 古镇雨巷
假如古镇可以装订成书
上半卷是小巷
下半卷是桨声
丁香般的少女是诗性的
她的双足押着古韵
踩上的每片石板满是唐诗宋词
从旧檐上落下来的雨水
把时光打湿
温润了窗台上的老照片
当我踏上小巷
仿佛走回悠长的人间……
乡愁
就飘落在油纸伞上
.
9. 带水桥
只是为了一个穿和服的女人
滑落下的一条腰带
我们就称它为“带水桥”
美好的寓意
牵连着一个古老民族的友善
却难以抹去宿怨
一衣带水，千年流淌着
那辽阔的远
和疏离的空
一棵紫薇站立在桥边
等待一千年的相遇，而莲荷的籽芯
吐露一星光芒
多少年了……
桥下那带水的波纹布满了经文
让岁月安稳下来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