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
‖淡一
街道上，寂静的死去一般
不知道白天，黑夜
透过窗户，望去
街上分布着几个环卫工人
他们佝偻着身躯，用变形和皱褶的手
紧握笤帚，就像握着手术刀
眼里飘忽不定，带着恐惧
在冲锋，陷阵
没有防护服，低着头
默默地从来没有
看见过别人的大拇指
胸膛，隐藏在
橙色的环卫马甲里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
带走地上的尘埃和口罩
也把他们带走
◎逆行者
夜晚的空气
飘着带毒的针尖
酒店里，忙碌的身影
坚韧而疲惫
黑暗中，寂静与寒冷
凝视星空
穿着防护服的医生
裹得严实，以隔离的方式
让侵袭 肢解 和死亡
远离
却带着病毒的危险
鱼贯而入
打点好一切
喘息声敲击恐怖的阴霾
大厅灯光的倒影里
跳动着血色的花朵
我无力地伸出双手
任花随我的灵魂
一起凋落
战争的硝烟弥漫
我看见大厅里
那株绽放的红梅
最美
◎碗，仅一只
‖贺永刚
正月。夜晚的悬崖在此刻竖起。
武汉。赤壁。黄冈。罗田。封城。封路。
我的餐桌 饭碗，仅一只
她好像孤独，好像疼痛。
我不得不换掉旧的，灰暗的，粗瓷碗
买来新的，1/4蓝 3/4白的，精致小碗
这上面的蓝天白云 可以减轻孤独
她代表辽阔 代表飞翔
把往后余生带回眼前
万籁俱寂。山城的繁华藏进深处
我捋起左腿
为烫伤的一小块时间包扎
亲人们在各自的口罩中
蓄势待发
◎ 当孤独成为另一种呈述
‖杨优
夜还不够深
于是
我把身体最坚硬的部分卸下
涂抹成文字的颜色
躺在经书里
山河还在，古老的梵语按古老的方式排列
一个失眠的人，在马背上跨过八月
不问世事，只为一粒秋天
雨水被重新唤醒
体内的河流开始奔腾
◎ 东风破
||九月
病房的墙如墙外的雪
纯粹，彻底。甚至更白
压扁了本性的脸
在门缝中咳嗽，一声，又一声
不能对疼痛打折，不能托起窗外的夜
只能在年底的钟声里，调试音色
吗啡片的疗效，迟迟没有动静
我躲在光影里
把一根稻草写进诗句
◎喊——
‖秋语
四面八方春风吹进来
“湿漉漉的黑枝上朵朵花瓣”
高楼，街道，小窗，灯火，夜色
空荡荡的过江隧道
呼吸，咳嗽，心脏，神经，天空
幽静静的小汤山
天使，红梅，信念，誓言，寒冬
明亮亮的红灯笼
喊——
海枯石烂
◎忏悔录
‖李不嫁
在广州吃过甲鱼
蒸笼里的煎熬，逼迫它
从预留的小口伸出头
把一碗香油当做救命水
当它喝饱，身体也蒸烂了，味道好极了
在郑州吃过黄河鲤
整条活鱼端上来，纯正的鲜红
证实黄灿灿的血统。熟练的河南厨师
用滚油猛地烫熟鱼肉
嘴巴还在翕动着，尾巴还在摆动着，味道好极了
我知道这很残忍
但经不住美食诱惑，和同桌之人
推杯换盏，狂欢达旦。我知道我们必遭天谴，但时辰未到
◎卸甲寺志补遗
‖ 阿信
埋下马蹄铁、豹皮囊和废灯盏。
埋下旌旗、鸟骨、甲胄和一场
提前到来的雪。
那个坐领月光、伤重不愈的人，
最后时刻，密令我们把鹰召回，
赶着畜群，摸黑趟过桑多河。
那一年，经幡树立，寺院落成。
那一年，秋日盛大，内心成灰。
◎ 失眠
‖ 张二棍
失眠的时候，总能想起那些
不可思议的东西。失眠的时候
万物蜂拥，家国更迭
一个人替谁，没完没了
写讼书、走西口、喝交杯酒
把这索然的一生，过得心惊肉跳
失眠的时候，远亲和近邻都不够用
前世和今生都不够用。一遍遍，你跳出了三界
时而，是倒悬在县衙里的蝙蝠
时而，是古老帝国笼中的困兽
一个人失眠多年，终将变成一只悲苦的精卫
在脑海里，一枚枚投放着
自己的羽毛
◎弥漫着
在鸟的身体里，能找到天空
而一只穿山甲的内部
暗藏着大地的起伏
我是那个不能上天，也入不了地的人类
你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找什么
我的恐惧，我的悲伤，我江水上的
三千里大雾
也在你的身体里，弥漫着
我的泥泞小路
也走过，要去看望你的人
而这伙人中，也混迹着
几颗怀揣刀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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