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笋诗歌五首

●新生

睡成一片辽阔的土地，今冬

埋下的种子，蠢蠢欲动

不需要，一把犁唤醒

阵痛过的土地里

深埋着一根剪不断的脐带

输送出均匀的呼吸，每呼吸一次

那些微不足道的生命

就开始复苏，为满山遍野

布施生气

等最后的雪化了

院落前的老树，就长出了第一片新叶

母亲在堂屋里

把最后的一页日历翻过

然后捧着族谱，挨个为子子孙孙

点名，像念一些庄稼的名字

小麦，红苕，水稻，高粱……

念完之后，整个村庄的农作物

就会在春天里，长势

一片良好

●黑色

漂泊的天空，有一只鸟在努力地飞

看不见的猎枪，闪电一样的子弹

云层里，那一只被折断的翅膀

在风中下坠，血色的羽毛

像片片飘落的雪花，下在心里

就成了泪，有一双眼睛

望着大地的伤悲，夜晚来临

人间一片漆黑，谁

看见了谁，跌倒在

自己黑色的

影子里

●补丁

从母亲的箱底，翻出了

一件衣服，上面

东一个补丁，西一个补丁

补丁上，还重复着补丁

母亲说，那是大哥穿过的

二哥也穿过的，最后一个穿的

是我……

衣服就这样被针线、缝补着

把最简单的日子压进箱底

如今，从箱底翻出来

衣服上的那些补丁

就像一双眼睛

把我们漏洞百出的生活

死死地盯着

盯得发疼

●入梦

一片叶子落了，那是一棵树

在梦中，想要倾尽全力

让落下的树叶

像一只蝴蝶的翅膀

重新立上

另一个枝头

一棵树老了，满树的叶子

都用努力生长的样子

想要证明，树依然活着

就像，已经离开多年的父亲

常常进入梦里，和我一聊

就聊到天亮，而我

不想醒来

●碎片

一片一片地遗落

又一片一片地拼凑

该回来了，那个尽管

一点也不完整的自己

早已经把根，像钉子一样

钉进了、一段历史

窒息千年以后，前世

才被今生重新捡起

带着泥土的芳香，这时候

破碎，才拥有不可估量的意义

每一寸裂痕，都是一面镜子

把经历过的日子

照得这般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