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佳新长篇音频小说连播 《黄河岸边的孩子第十五章·文革三则·第一节·伏天静坐》安群诵读 百象丛生 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万物由命,顺其自然。 ——俞咏大师语
1.三伏静坐
我在黄河上游泳,到了五原境内的四分滩和几个弟兄分了手,自己就扒着货车去了好朋友的家——大后山的河塄村。没想到进了村就一头栽倒在朋友家的炕头上。整整高烧了七天,把他们全家都吓坏了。朋友的母亲对我说:“哎,你这个娃娃,把村里人家的药,全都吃光了。”到了最后,只能用一个办法,就是扎指头放血。“手指头脚趾头,都放了血。那血黑的,一看就是霍乱子,现在好多了吧?”放完血后,他的老父亲看着我,算是放下心来。到底是年纪轻,过了三四天,我又活蹦乱跳的了。有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在村子里给老乡们画腰墙,就是在炕上转圈一米高的地方,用油彩画出些花鸟鱼虫,一方面是好看,另一方面被褥不沾墙土。同学们的手艺好极了,很多老乡隔着村子跑来请这几个“画匠”,也是那时候不懂,要不也能挣不少钱回来。看我的感冒好了,同学们也就放下画笔动身回学校了。
学校里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年初三个鼎足而立的组织在学校里成立了。老师们大多加入了打倒校长的“红铁牛”战斗队,教师们反对校长的专横作风,更多的是校长代表了那种对知识分子压制的势力。而同学们基本参加了保护校长的“红旗兵团”,学生们只是觉得校长是一个具体的执行者,让他承担那些政治责任实在是太委屈了。一些游离在两派之间的师生,则另外成立了一个“井冈山”,由此学校和整个社会一样,开始有了政治的风雨。
1967年下半年,巴彦高勒和全国一样,大革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就像转发文件一样,文化革命也带有一定的传递性,总是一级一级地向下延伸着。先是北京和一些大城市开展静坐活动,呼和浩特的静坐就接着来了,它这里刚刚结束,在内蒙古各地此起彼伏地就推广了。说实在的,什么叫革命?革谁的命?大概除了那个发动文革的老人知道准备弄掉谁之外,全国上下都在混沌中瞎吆喝。九月份,巴彦淖尔的“某一派”为了大造声势,开始率领群众在盟公署大院静坐示威。群众组织提出好多要求,都是文革中最具代表性的问题:什么某个人在某种场合说了什么话,是不忠于路线的反映···,某个人有什么历史问题···坚决不能在领导岗位上,只要被人们知道一个针尖大的事情,就会被上纲上线,无限地放大。具体姓名的提出自然是要求这些人下台,那些所谓要求解答也就是玩个眼前花而已。可是自古以来,中国那些居高临下的高位者,都是习惯于低着眼皮看着人们的头顶说话,当无数的眼睛平视他们的时候,不管对错,我们的领导就慌乱而不知如何应对了。
记不清什么时候我也参加了学校的“红旗兵团”,初衷是要保护我们的校长。可在社会上,“兵团”是属于“某一派”观点的范畴,所以去盟公署静坐也是“红旗兵团”的义务。在学校里我们的学生分成两种态度,一种是把文化革命当成真正的革命运动,他们全身心地投入,认为就是在为一个革命路线奋斗。另一种就像我这个类型,在多种的原因下,逍遥自己也不远离运动。我是一个懒散的学生,自然没有耐心在酷暑下,声嘶力竭地去喊口号,就找了个借口,“发霍乱子还没好,”避免了那几天的暴晒和情绪激动。我的几个要好的同学,来来去去地坐下站起来,算是体会了两天的革命情绪。大部分同学都是带着革命的激情,在喧闹的气氛下,认真地端坐了三天。最后那天,在一阵风雨的催促下,公署答应了群众大部分要求,人们也就结束了所谓的静坐行动。
我们班里有很多同学都是好好先生,做事认真待人诚恳,平时很守纪律的,遇事总是让着别人。他们大部分人参加了静坐,成了学校的主力之一。
这次静坐,我们这个“某一派”也确实使上劲儿了。发通知要求“所有的革命战士必须参加这次革命运动”,那个时候的词汇和现在的网络语言一样,特别爱夸张:什么“推翻旧世界的革命行动啦”,参加不参加是“考验你是不是真正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试金石”等等。一个行事认真的普通人,看了这样的文件,你能不去?我们那些同学扛着“红旗兵团”的大旗,冒着酷暑按照统一安排,在盟公署前的院子里硬是坚持了三天。巴彦高勒地处乌兰布和大沙漠的边缘,那里伏天的气候就像是西天取经里的火焰山,真是人们说的:“巴彦高勒三伏天,青草树枝冒黄烟,鸡蛋自把小鸡孵,地上架锅煎饼摊。”静坐的现场彩旗飘扬,什么战斗队、兵团、司令部的各色标志鲜明。那些现场指挥都带着袖章,拿着那种手握式的半导体扩音器,神气活现地指挥着活动。现在的年轻人,只有在卖大豆瓜子和毒鼠强的三轮车上,才会见到那种装电池的一个喇叭筒的扩音器。抗议活动为了渲染气氛,不断地变换着各种声音喊口号。天热自然口渴极了,也就有人在周围做起汽水生意来,一箱子一箱子的玻璃瓶被拉来倾销,人们用牙咬开瓶盖,“咕咚咕咚”的喝着冒气的糖水,看得我们那些同学眼睛里直冒火。那时候哪像现在到处都是矿泉水、纯净水,自己花钱买汽水喝,那是越喝兜里···越渴啊。同学们在现场,有好多人中暑晕倒了,一到这个时候,扩音器就响起来:“资产阶级的当权派们,我们又有大量的革命战友在烈日下晕过去了,这些血债一定要用血来还!”我们的同学们,大部分在地上垫着传单纸坐在那里,偶尔举着传单遮一下烈日,跟着领喊口号的人一句不拉地喊着。人们都说我们这些同学耐力好,一直坚持到最后那天。第三天下午,随着越来越多的参与者退场,扩音器里一概喊着:“又有多少的革命群众晕倒在现场···,医院的革命战友们正在进行抢救···。”就在双方的博弈都到了最后阶段,盟公署宣布:“接受革命群众的要求···。”政治斗争终于胜利了,可老天爷偏偏在这时候下起雨来,把那些晒得头顶冒油的人们,又浇了个精湿。大家回到了学校,很多人也被雨“撇着了”。就像淬火工艺一样,烧红的铁棍一下子放到了凉水里,表面变硬内里可发生了大的变化。这几天身体里聚拢得热火还没散去,大雨就下来了,你说,人能好受吗?(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