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二兰
张 军

去岁此际,恰过青州。长辉兄馈赠兰花两株,一曰“春丽”,一曰”墨兰山川”,叶色浓绿含苞欲绽,隐隐间暗香浮动。刘兄言告养花之道:兰花喜阴喜潮,不宜阳光直射,隔三天喷水于叶上,待春节花自开矣!归后严格按刘兄嘱法待之,果不其然,节日间兰花怒放,清香满室。
我这人生性懒散,平素并无养花弄草的习惯,只在家中摆两盆极易恃弄的常绿植物,念及便浇水施肥,忘之则久不关注。那些植物生命力顽强,在这种严苛环境下竟尔活了下来,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自从两盆兰花入室登堂,我竟一改昔日陋习,开始关注兰花的生长点滴,时时浇水施肥,期盼来年逢在这个时节,两株兰花照旧散发清香的气息。
“兰生深山中,馥馥吐幽香。偶为世人赏,移之置高堂。雨露失天时,根株本离乡。虽承爱护力,长养非其方。冬寒霜雪零,绿叶恐雕伤。何如在林壑,时至还自芳。”,明代陈汝言的咏兰诗,道出事物的本质。兰花生在山间林下,有适宜其生长的自然环境,花开花落自有其时。人见之爱之遂移栽庭堂,岂不知任是你百般模拟自然生态,也终不能还兰花一个旧时场地。远离了深山幽谷的兰花,极不情愿的生长在庭下,又怎会心情愉悦呢?我们常道人有七情六欲,欧阳修在其《秋声赋》里言谓“草木无情”。而据现在最新的科学论证,树木花草亦有情感存在,只不过作为人类的我们无法感触到罢了。
半年间坚持不辍,两株兰花仿佛感知到养花人的诚意,香花虽谢但绿叶犹翠,仍复生机勃勃一片盎然。心下乐观在想,如此状况,兰花必在春节绽放。那么,清香四溢花开绚烂的场景如在眼前,我仿佛嗅探到一丝丝兰花的淡雅香气。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居室设此二兰,平添高雅格调。无论爱花与否,人皆附庸风雅,我亦不能免俗,本非懂花之客,亦不善于此艺,偏也要养上两盆名贵兰花,企盼幽兰常开斯景长存。居其间赏花嗅香,引几句古人词句咏之,心下莫名地有一种常人难以体味的愉悦满足感。恍若此间已非俗世,身正处在幽谷崖畔之下,与一丛兰花凝目对望。“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时闻风露香,蓬艾深不见”。那一刻神思游移,渐入禅境。

看着盼着,时节已进隆冬。一日下班回家,发现那盆“墨兰山川”叶片蜷曲,略显枯死之态,不由大惊失色,平日里殷勤恃弄,何以会出这等状况?上百度查资料,又相询养花人氏,众说纷耘莫衷一是,倒教我这个门外汉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索性各种方法一并用上,浇水施肥加喷药,心想总会有些效用。却不料几天之后,兰花叶色更现黄萎,一天不如一天,眼见得是不能活了。另一盆“春丽”生长还算正常,虽无绽蕾开花迹象,但值得庆幸的是,它仍然顽强的活着,一侧甚至还冒出了几茎新叶。时至今日,我已不再奢望“春丽”能在节日间怒放,惟愿它能长久的活下去,哪怕不复芬芳馥郁,只要见之绿叶蓬勃,便足以慰我心怀。
望着业已枯萎死去的“墨兰山川”,心下不禁生出凄然之感,养花但不谙此间门道,无异于伤害花草性命。人,往往站在主观的角度,按照我们的意愿擅自改造自然万物,自古至今,有谁了解树木花草的脾性?又有谁征询过它们的意愿呢?我们围坝造湖,我们凿山开道,我们广建园林,我们移花接木,我们为所欲为仿佛无所不能,我们生而具有一种改天换地的气势,非要把这自然山水改造成我们心目中的模样方肯罢休。花自不言树无语,它们能做的也唯有拿命相抵、以死抗争,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好法子呢?
转而看向案上那株“春丽”,想要探究兰草此时的心境,不知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才能让它更长久的活下去。活着,才有存在的价值;活着,才有花开的希望。
人与自然万物莫不如此,不是吗?
斯时,冬日暖阳投射室内,兰草绿叶趋光而长。我终于悟出一个道理:所谓种草养花之道,无非人力不要横加干涉,花草自会按照它的生长规律,应四时节气花开花谢,一切重新回归到自然状态,如此天下当万事胜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