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对着一粒谷

文/杨奇哲

我面对着的

洁白洁白的大米饭上

那突兀站起的

一粒黄色的谷子

多么煞风景

我们习惯于

标准一级大米的洁白

习惯于

一碗米饭的一尘不染

习惯于

一口气将佳肴美酒用完

而今这粒黄色谷子

讨厌地阻止了我

我有心用筷子夹起它

一下子将它扔掉

可又觉得并不解恨

因为它仍然是一粒顽固的谷子

无论将它扔到哪个角落

我就想一口将它吞掉

让它在我的腹中

接受我仇恨的煎熬

可它那坚硬的外壳

却挂着冷冷的嘲笑

也不知从何时起

我不愿再卷起裤管

赤脚站在插秧的田里

我不愿再接过光滑的扁担

吃力地担起两桶水

我不愿再生吃刚挖出的红薯

只用双手搓掉皮上的新泥

我不愿再弯腰拉起架子车

去煤场买回一车煤

也不知从何时起

我开始羞耻于我出生于农村

羞耻于谈起我的父老乡亲

我开始装出高贵的样子

昂着头走在大街上的人流里

我已不知道潢河的水里有鱼

两岸有什么庄稼长势喜人

只知道熟食店里永远都是现成的熟食

洁白的标一大米饭里

永远都不会有谷粒

现在的这粒谷子

以顽固的神情望着我

渐渐地 渐渐地

望出了我的羞耻和虚伪

直盯得我椎骨发凉冷汗涔涔

直盯得我剥尽了遍体的华衣

又灼伤我的神经和自卑

我夹起了刚才还想扔掉的

这 粒 谷

想着乡亲插秧时沾满两腿的泥

慢 慢 地送到我的口中

慢 慢 地用起了脆弱的牙齿

想着乡亲把青青的秧苗插在田间

我艰难地剥起来

如剥我的虚伪、偏颇和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