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佳新长篇音频小说连播 《黄河岸边的孩子第十三章·校园轶事·第六节·偷车趣事》安群诵读
文革中,学校经常会有新闻,说到底都是学生们自己找麻烦惹出来的事。
一个最大新闻是叫人偷走了汽车,这也是六五级同学们干的。你想一群学习机械的年轻人,对什么不感兴趣?这是一群汽车爱好者,哪个班的都有,我也是群体里的骨干成员之一。一天,大家在黄河游泳,一个来回后躺在河边晒太阳。学生们都是汽车迷,聊起吉普车来是最上瘾的。那时候什么资料都没有,唯一的就是课本里三言两语的介绍。前些时候有个老师和我一起游泳,他给我讲了许多越野车的故事,还比较了美国吉普和苏联嘎斯车的性能。我问他:“新的北京吉普怎么样?”他犹豫了一下说:“当然不错,毛主席检阅红卫兵坐的又是国产的,一定相当好。”这话说得好听,可我听出了里面犹豫,可能是他没见过新车不好评价吧。我开始给同学们大讲北京吉普车,从外形到性能,说的比老师在课堂上还好。这些家伙一个个听得入迷了,“你真的亲眼看过?”“不是看过,人家让我在北京还开了一圈呢。”这当然是吹牛,你想我没有驾驶证,再说人家的军车能让我动?还在北京开了一圈?可看他们羡慕的眼神,我觉得牛吹的太小了。“你敢向毛主席保证,没有半句假话?”一个爱较劲的同学又来了,我看都不看他,轻蔑地说:“一边稍息,眼气啦?”一个平时就挺信服我的哥们问着:“比学校的美吉普怎么样?”我想了想,就学着《英雄儿女》电影里首长那种说话样子:“骏马和毛驴之比,哎···不对,是骏马与拐驴。”大家都沉默了,我忽然意识到:“坏了,这些小子对我的嫉妒已经到了顶点···。”
忽然,一个同学问大家:“哎,弟兄们,想开吉普车吗?”回答是一致的。“今天试试?”大家都坐起来看着他:“在哪儿试?车呢?”“嗨,傻瓜们,学校不是有现成的?”人们恍然大悟。年轻人嘛激动起来,大家跳进黄河,又来了一个往返游。
晚上,我们用万能钥匙打开了汽车库的小门,把那辆校长大人以前的坐骑推了出来。好不容易悄悄出了院子,就在墙外的拐弯处,你争我抢地就闹开了。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猜咚猜”,按照输赢排顺序,每个人开五公里到了就换。“这家伙,今天星光灿烂,睡不成了。”“想睡觉现在就回去,省得和大家在车上挤。”“好好,不睡就不睡,这汽车我一看见就手痒痒。”有个小子可是太奸了,他坐在司机的位置上就是不动,大家把他的脑袋晃得都迷糊了,人家就是不离开,只好让他做第一个了。我们都有一大串汽车摩托车的钥匙,换了第二把钥匙就打开了汽车的电门。到现在我也想不起来,那时候是怎么把人塞进车里的,真是创造了奇迹,要知道我们是“十个大小伙子哪”。车一走开才明白,今天算是便宜了坐在驾驶位置上的同学。因为车里已经挤得不能动了,稍微有个坑,你就听吧,车里“哎呀妈呀”地叫个不停。那小子反正是不停车,得意地转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开着吉普车奔向新区。
“停车,换人。”车里是出气的都在喊,可那家伙就是不听,直到上了巴彦高勒大街向西行驶,在人们的谩骂下,他才回答:“好好,我就在前面停”。可他就在那里磨蹭,总是不见他停车。快到四九二七部队了,那车开始咳嗽,“咳···咳,”然后几个前仰后合的“呼···嗵,呼···嗵,”最后吉普车一个趔趄灭了火,正好停在部队的大门口。“都是你们瞎叫唤,看,车坏了。”不说自己多开了十几公里,开车的同学倒来劲了。我们横躺竖卧地也受够了,骂着开车的小子:“快,你快滚出去,爷们实在受不了了。”我们几个连滚带爬地从车里出来,部队门口的两个哨兵瞪着眼睛在数人数呢。“五个···哎快看,又出来一个···六个、七个、八个,好小子,真够能塞的,比团长的大屁股嘎斯—69还能装人。”这时又爬出两个人,一个哨兵惊奇地跑到汽车跟前,转着脑袋向里看,“十个!你们怎么爬进去的?”我被顶在后面的棚杆上,连气都上不来,下了车一直在深呼吸。这个哨兵是东北人,那口音一听就知道:“你们这是嘎哈哪,咋的啦,车坏啦?”另一个士兵可没那么客气,他命令着:“你们把车推到旁边,别挡在我们部队司令部的大门口。”我们几个把吉普车推到旁边,话也不说扭头就走。一个同学边走边回头:“咱们不跟那两个小兵说一下?帮咱们看着车?”另一个同学冲了他一句:“找死啊,人家问你哪儿的叫什么名字,咱们咋回答?”还有个同学提醒大家:“把汽车弄坏了,抓住要判刑的。”那个年代对国家财产管理的非常严格,听老师们说,冻坏一个汽车水箱就要判刑二年呢。路上大家定了攻守同盟,就是冯小刚电影《甲方乙方》里说的那样:“打死也不承认。”我对大家说:“快撩吧,等人家哨兵醒悟过来就该抓人了。”哥几个撒丫子就跑,等回到学校,已经是夜里两点了。现在不像过去,夜间校园里灯火通明,我们用后套话来形容,那就是:“兔跑呢,蛇儿窜呢,各有各的盘算呢。”我们十个人悄悄地潜回了宿舍,等着第二天的新闻。
早上校园里风传,汽车库被人撬开了,学校的小汽车被人偷走了,还丢了好多的零件。我们都奇怪,没人干这事儿啊?于是见人就说:“保证是那些什么三司的人干的,那些小子胆子大得很呢。”没到中午,车被学校的老司机开了回来:“跑得没油了,停在骑兵团门口了。”自从文革开始,校长被批斗,老司机就事少了,吉普车很少出动。我过去绕着看车,假装关心:“老师付,车没坏吧?怎么能没油呢,吉普的油箱在哪儿呢?”他看着我露出了一脸的坏笑:“嗨嗨,我这车,那些学生总是看着眼红,他们不去开拖拉机,非得偷吉普车。不过这老爷车可硬朗呢,哪能轻易就坏了!油箱吗···可不能告诉你,要不都叫你们知道了,下回这车就找不着了。”看来人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都说“人多没好饭,猪多没好食。”一个同学说:“都是些二把刀,这车万一翻了,还不得砸死一半?跟他们转了一晚上,方向盘都没摸上,我可不再冒险了。”大家都有了教训,就没人往一块儿凑了。到了晚上,三个一群两个一伙,鬼鬼祟祟各干各的,偷车队伍散了摊子。
学校里就一大一小两辆汽车,那是眼睛珠子。所以采取了多项措施,什么锁轮胎,车上安装了一个秘密电门的电开关,车库大门从里面加了两道锁。那几个小子别看游泳不错,遇到这些他们就不行了。用了几个小时,还是没有办法打开轮子上的锁,跑回来还打了个招呼:“校方反映周密,两个车都锁起来,我们取消行动吧。”我心里有数:“这才好呢,你们不行了,才该别人的啦。”我们是三人组合,虽然不是一个班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铁三角。我吗···自然是出主意想办法,另一个同学手艺特别好使,不管你加什么锁,他只要找个铁丝,把头上拧个九十度勾就万事大吉了,那叫见锁就能开啊。还有一个小子,开车技术好,人家那是祖传的。万能钥匙不用十分钟,就把五个大锁头全打开了,弟兄们发现启动不了车,原来变速杆旁边多了一个两档大灯开关,把它一拉电流表的指针就动了,“哈哈,小计谋···,哥几个是过五关斩六将,什么都拦不住。”
吉普车顺利地开走了,这一夜三个人轮换,往东头道桥,黄河南面的碱柜,足足绕了巴彦高勒好几圈儿。我们玩儿得那叫一个高兴,不过挺奇怪的,“谁把油箱加的这么满?”我们用管子在大桶里专门抽了一扁桶汽油,挂在汽车的后面也没用上。后来才知道,是老师傅担心学校车贼再偷车,干脆就加满油箱,“不就是想开车玩儿吗?可劲跑吧,省得把车再扔到路边。”
头天的成功,我们受到很大鼓励,下午什么都不干,就盼着天黑呢。夜里十二点,吉普车照例开动了。“今天去哪个方向?”他们都来问我。“过河,往杭锦旗走。”“能吗?可别太远了。”“咱们有油你怕啥,开吧。”要说出生的牛犊不怕虎,以为有了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满脑子都是开着汽车,“跑啊···跑啊。”
车还没动身呢,就看到南面的天边直打闪,“不是要下雨吧?”“天上星星这么多,哪儿来的雨呀。”杭锦旗人烟稀少,全都是砂石土路,夜间在车灯的照射下,就看到一条灰白色的土路向着前方延伸而去。路上有一条黑色的阴影那是个水漫路,驾车的弟兄喊着“冲啊”加着油把车开下去了。这可好阴影是条有水的河槽,吉普车激起的水浪,打到汽车的风挡玻璃上,一片乌涂啥也看不见了。“加油,加油···。”我在旁边喊着,坐在后边的同学也喊着“换挡换挡···。”三叫两喊的,把那个家伙弄懵了,三档起步,“呼···嗵”一下,车熄了火停在了水沟里。我们互相埋怨着跳下车来看,黄色的水流越来愈大,大家都意识到,“不好,是南面山上下来的洪水,···快,快把车开出去。”这人忙就乱,无论怎么打马达,车也发动不着,车灯就像两只蜡烛,那光线越来越弱,我们把电消耗的也差不多了。他两个看着我:“咋办,你说咋办?”“你们来问我,我又问谁去?”“都是你要来这个杭锦旗的。”不过我还是比他们有主意:“最重要的是把汽车弄出去。”我们三个人一起推车,那坡太陡,怎么也推不动。我忽然想起来:“快,拿摇把,摇它,把汽车发动着。”水已经到了保险杠,我找到了长长的摇把,三个人轮换着站在水里启动发动机。“轰”的一声,“有门,再来。”又摇了十几下,汽车“轰,轰···,”这回车总算是着了。当我们把汽车开到坡上,一股洪水,浪涛汹涌地顺着山坡冲下来了,黑暗中带着可怕的声音,一下子填平了刚才的河槽。“哎呀妈呀···真悬!”我发呆地回身看着后面,“快走,快离开这地方。”那车开得飞快,“咱们怎么回去?”“没有别的路,还得走这条回头路。”“那洪水沟能过去吗?”“回来再说吧。”黎明了,启明星升起来了。心里有事车开得也就不带劲儿了。“回去吧,弟兄们,啊?”“那就掉头,回学校。”车走到那个河槽,水还在流,水位已经降下去了。我们这回学乖了,慢慢地把车开过了河槽,可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别提多害怕了。
两天过去了,开车的瘾下去了不少。第三天晚上我们一起商量怎么办,他俩还为昨天遇险的事情后怕,问我的时候,那腔调带出了很多的不坚决。“今天还···出去不?”我态度很果断:“走,你们都开好了,我还没过足瘾呢。”“好吧,不过你可把去的方向弄好。”咱这人有个毛病,是你们越怂我就越犟。今天选择了向二郎山方向开,我开着吉普车疾驰而去。要说三个人相比我是技术最差的,别看我吹牛,开车那是熟练功咱还是开得少吗。到了新区又过了骑兵团一直向西,遇到一个三岔路口,“往哪走呢?山在北面,往右拐吧。”那两个小子,一上车就有些犯困,现在已经迷糊着了。“你们睡吧,我也不叫你们,就开它一晚上。”正想着又一个岔道出现了。夜间黑乎乎的,“这路有些小,不过···大山在右手,向右没错。”拐过弯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头,哎呀···不好!是一片阴影,黑压压一片, 前面是个断头路!“是大坑。”我使劲踩住刹车,车停住了,感觉那车头在慢慢地向下,再向下···我仰着的脸随着汽车变成向下,朝着底下看一片黑暗,车开始向下溜···溜···“嗵”的一下,好像是触到坑底了。我描述是那时的慢动作,其实连半分钟都没有“哎呀,嗵”就掉进了坑里。我手把着方向盘,脚蹬着刹车,全身都在绷着劲儿,所以没事。他们睡着了,可就摔了个差不多。一个捂着脑袋:“哎呀,磕着脑袋啦···这是在哪儿啊?”另一个在后面把腰垫了一下,蒙头蒙脑地问:“没有发洪水吧?怎么站不起来呢?”我心里一点都不害怕,就是全身哆嗦的不行,身上稀溜软站也站不起来。我结巴着说后面的同学:“你···你现在是头···头朝下,哪能···能站起来!”大家一个个从车里爬出来,喘了半天气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车立着掉到一个沙石坑里,吉普车的前保险杠顶在地下,几乎是九十度的矗立在坑底。我们仔细检查,看来车是没事。“要想出去只能先让车溜下来,然后再想办法开上去。”我说:“要不把车放在这里,等明天学校的人来往回弄?”“不能,车里要是丢了东西,那可就说不清楚了。”最后我们琢磨了半天,三人一致认为:“不能把车留在这里,动手自救吧。”
那个技术好的同学坐上去,把车发动着了,“嗯···”他先倒了一下,车拱着晃了一下,然后又挂到一档上,“嘿”,这家伙,车头刮着坑底,像猪拱土一样就下来了。车灯一平射,才看清了坑里的情况,里面还有好多的筛子和分类堆放的沙石,一条汽车进出的大路就在旁边。“你小子怎么啦?好好地大路不走,专往坑里栽?”“我···,”“你,你什么?差一点大家都没命了。”“哎,哥们儿,咱俩看他以后咋吹牛?”这回叫他俩抓住把柄,一路上这个挖苦啊。我赌着气自己开着从原路返回,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弟兄们,学校这个美国吉普是1947年生产的,到现在整整二十年了,这美国车怎么这么结实?”“就是···?”对这个吉普爷爷,哥几个的体会太深刻了。“我记得你说它像个拐驴?”我老老实实地承认:“不对···我比喻的不对,这车的脾气和性能,应该像一头顽强的骆驼。”
连续开了三天,每天有人把油箱加满,车擦得干干净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后来就不管它了。第四天,大家都不想再惹麻烦了,我说:“去看看车···有没有问题。”我们拿着手电前后左右地检查了半天,除了保险杠有点掉漆外,一切完好无损。三个人高兴地说,“真是老天保佑···。”在汽车风挡玻璃上有一张纸条,我拿下来给他们看:“夜班不能老上,注意安全,事不过三,该休息了。”我们停止了行动,以后学校再也没有出现丢车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