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是典型的中国式传统审美范式,它强调心与形、神与意的呼应。意象,含有意和象两个要素。意者,心也;象者,物也。以心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天地焕发五彩,而人观察之描述之吟咏之,吐露心声,书写性情,感悟哲理,斯为文也。从某种意义上讲,懂得了意象的运用才算摸到文学艺术女神的裙角。 一、意象运用的意图:一为说理,二为抒情,三为婉讽,四为悟道。
运用意象说理,主要表现在比喻论证上。比如《荀子·劝学》开头的文字,最主要的手法就是比喻。作者首先提出论点“君子曰学不可以已”,接着就是反复大量设喻说理。有时先亮观点后比喻论证,有时连续用比喻,有时亮观点后设喻再亮观点,十分灵活。比如“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蟮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等等,可谓意象迭出,十分丰富贴切生动形象。
从最早的《易经》来看,即十分重视意象的运用。《易经》主要就是通过象来说理,而文言等传文则兼具说理与抒情的成分。故而演化为具有强烈抒情色彩的文学和以说理为主的象数之学。乾以象天,坤以象地,震以象雷,艮以象山,离以象火,坎以象水,兑以象金,巽以象风。《易·乾》就是用龙的形象隐喻德才兼备的君子。“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说的就是人在不同的境遇之下的生存状态。最初始阶段,就像潜伏的龙,羽翼尚未丰满,要待机而动。接着,有了一定的才能和经验,可以小试牛刀。然后,可以大有作为,可能会遇到低谷,但不要紧,可以东山再起。经过了不懈的努力,终于可以到达一定的高度了,但要记住,物极必反,乐极生悲,提醒君子“夕惕若厉”才能“无咎”,还要当心“亢龙有悔”。这是运用意象隐喻来说理。
宋代程朱理学盛行,自然也影响到了文学创作。许多诗人更加注重理趣而轻意趣,当然也有佳作名篇。苏轼《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以庐山为主意象,说明所处位置不同看到的景物也就有所不同,观山如此,看待问题也是如此,人们所处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出发点不同,对客观事物的认识难免有一定的片面性,要认识到事物的真相全貌,必须超越狭小的范围,摆脱成见。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首小诗不仅只是观庐山的体会,更是道出了深刻的真理,成为千古传颂之佳篇。
运用意象抒情主要是诗歌或散文。《诗经》《楚辞》可以说是比兴手法运用典范。说他们把意象运用发挥到了极致也不为过。《诗经·关雎》《诗经·蒹葭》《诗经·采薇》《诗经·黄鸟》《诗经·淇奥》等等,多比兴起笔,营造氛围,隐喻比附,一唱三叹,开诗歌意象审美之先河。《诗经·卫风·淇奥》全诗三章,每章九句,每章开篇全以“绿竹起兴”,“绿竹猗猗”、“绿竹青青”、“绿竹如箦”,借绿竹的挺拔、清翠、浓密来赞颂君子的高风亮节,开创了以竹喻人的先河。
《楚辞》则大量使用美人香草恶草的意象,来象征美好事物或丑恶事物。花草的语句俯拾皆是。
运用意象婉讽的作品不多见。左思的《咏史》堪称佳作。原文如下:“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籍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晋代门阀制度盛行,九品中正制,使许多寒门子弟,无法跻身上层,不管你才华如何。左思就是运用松和草的意象设喻,他把像自己一样才高位卑的寒门子弟,喻作生于涧底松柏;把依赖祖业居于要津的才劣质拙的士族纨绔子弟,喻作长于山顶的柔弱的小草,以它们的才华和命运的巨大反差,暗讽朝廷用人制度的不公。名为咏史,实则抒怀,借古人古事抒发心中之块垒。(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