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禅修笔记
文/吕兴福
夏日真好。
结夏安居,闭关禅修真好。
庭院中环顾四周,院内院外,或远或近,全是高低有致、错落参差的树木。连绵环绕的树冠,既像起伏的山,又像流动的云。看那色彩,黛绿青黄,深浅相济,光泽厚重而艳亮。
轻风飒飒,千枝摇曳。只觉得翠浪碧潮由远而近向人逼来,非梦非幻,实在而真切。身边的或花或草,头顶悬挂的或藤或蔓,犹如巨大的动物延伸过来的触须、臂爪或发稍,觉之有形,视之有影,闻之有声。
村庄被通衢和巷道割裂,庭院被围栏和墙垣割裂,如此重重叠叠割裂出无数大小不等的空间来。然而绿色的无视规则、挑战约束、穿透空间、跨越樊篱的自性与气势,在不示声张中暴露无遗!
庭院的美由此而建立,夏日的美由此而建立,现象界的美、人文的美、禅的美由此而建立。
然而一个修行者,他的目标是穿透这层美丽的轻纱,感知那原本具足的然而又是未知的本体界的美!

一、风娑婆树娑婆
不论是青岚从谁家烟囱升起悬浮于树冠间,还是炼乳状的白雾从雨后的大地浮出填充满所有绿色以外的空间,或者干脆是十方晴明一片透亮,总会给人奇诡、迷离、朦胧、梦幻不实乃至于无奈、忧伤、清凄哀怨的感觉。
当然,在轻风习习而过、香气阵阵袭来,在仰望树冠间出现的一片晴空乃至飘过晴空的白云,在遐思的莲花座高过树冠高过白云安住虚空等美妙的境缘里,身心感受最多的是无比的舒泰与清凉。
境缘于心,又凭空生出诸多感受,原本各具名相的身心与境缘,彼此却显现出千丝万缕的关系来。
众生的喜怒哀乐由此产生,谁之过?过在彼境?过在我心?过在共同?
若说过在彼境,它本自生灭,与我何干?
若说过在我心,没有彼境,感慨何来?
若说过在共同,又如何去理解?
莫非我即是彼,彼即是我?莫非身异心同?或是同体大悲?
推理至此,我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或彼或我,处同一时空,同呼吸共命运,原本非一非异。
我之代谢,彼能吸收以自养,彼之呼出,我能纳入以营维。原来彼中有我,我中有彼,同属四大,共历生灭,在此因缘足具时,和合组装成现象界的丰富多彩。
彼之无情,实非无情,我之有情,亦非真情!
彼虽无情,却为我们说法,故非无情。
我虽有情,却属四大假合,终会散坏,故非真情。
如此,我才修行,才想假借这个四大假合的色身趺跏大坐,对境观照,寻找那个超然物外的具备真情的我!
每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外乎生老病死或成住坏空。现象界无时无刻不在为我们示现无常。
万物回归四大,彼境何在?
同样,我之色身回归四大,六尘缘影随之消亡,我又何在?
我人自然,本无实相可得,皆是因缘聚合时所示现的假相,缘聚现象生,缘散现象灭,原是诸法空性才是事实真相!
我们还迷恋什么,还贪什么!还有什么东西放不下!可谓:
悟来一字空,消歇半生狂。身心得自在,安乐卧吉祥。

二、花葳蕤草葳蕤
每次走出关室,都觉得光明矅人,眼睛很不适应。在花前深呼吸,在树下径行,心里升起大悲轻安,法喜充满,愉悦之情难以言表。
虽然身处自家庭院看景致,然而最开阔、最显幽深、最显神秘奇诡的景致并非完全在自家院内。
湛蓝深远的天,飘过蓝天的云;偶尔掠空而过的鸟群;四邻家里高大的槐树环绕一周,如黛绿色的屏障,密不透风的树冠里传出鸟鸣声;还有低矮的围栏外可见邻院一道绳索上挂满缤纷的换洗后的衣物、毛巾、床罩等,一切都显得幽闲、祥和、无争、更看不出人我界线。
一切都在给我们说法,不是吗?
庭院外的不属于我,难道庭院内的就属于我吗?
我亦非我,何况身外!
然而此时此刻,所目及的一切,又实实在在属于我,不论是院内还是院外,包括能感知到的白云蓝天,山河大地,都属于我。
蓝天白云入目悦人,花草树木间空气清新,莺啼燕语令人欢喜,此刻,这一切不属于我又属于谁?
假若说不属于我,那么谁有能力出来干预我的感觉?
又那一种现象能拒止我对它的见闻觉知?
妙哉!万事万物,非我所有,又唯我所受用,不因属我而欢喜,不用时不因失去而痛惜,来时已知非我所有,去时更知必当如此。
功名如此,利益如此,亲情爱情亦复如此,一切顺逆境界亦复如是,绝对没有例外。
妙哉!如如者原来由此产生!
说富有吗?一无所有。连身心也属四大假合六尘缘聚,各有其名,各有所归,还有什么属于自己?
说贫穷吗?凡能受用者,包括山河大地,风清月白,万事万物,无疆无界,尽数归我,何言贫穷!
花草葳蕤,鸟虫喧闹。然而闭上眼睛,气沉丹田,片刻调息后关闭六根,始觉万法消亡!
初觉得如此时刻,万法消亡,唯我独存哉!
此时心静再静,静中生起了大动:先是鸽哨嘹呖,如雷贯耳,再是蛙鼓数声,山摇地动,接下来虫鸟声徊如天崩地裂,邻鸡鼓翅似翻江倒海,再接下来近处的猫咪犬吠、大人叫婴孩啼,远处的车马声乃至市井喧闹声,一切音声,不分巨细,四面八方,一齐拥来,顷刻之间,风起云涌,天翻地覆,十方震动,分明世间音,却似海潮音!
妙哉,这极静中的万象现前!
然而万有现前但并不可得,不可留,刹那间生刹那间灭,终久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当来自身体内部心脏有力的跳动声、血液循环时的巨浪声乃至耳膜的鼓动声等最后声息全部消亡时,我们的神识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和解脱,这才是真正的了无挂碍,才能随意畅游任何时空,不是我们去追逐景象,而是无限风光随性现前,乃至极乐景象亦在当下!真乃:
修道谁修道,证果何来果。随缘观自性,无处不佛国!

三、心如如 性如如
如意念,如音声,如光或波,如清风等等,一切能见能闻能觉能知和所见所闻所觉所知者,原本没有疆界。
所谓疆界者,长城、关隘、围栏、墙垒、樊篱等等,皆以迷者的悭贪心、愚痴心、分别心中得以建立。
它们障碍了圣道、遮掩了富有、长养了无明、蒙蔽了真如,它们创造了轮回与生死。
而觉悟者没有疆界的羁绊,他们的思想、神识可以自由地驰骋于现象界和本体界,充满虚空,周遍法界,往来无碍,一切恒沙妙有,皆尽归属,何劳筹计用功!
有所觉有所悟时,我的心里充满了喜悦,眼前一片光明,智慧从自性中流出时,我们才会知道,虽然久结跏趺,身体如如不动,心若止水,而势如风起云涌的般若之性大河奔腾般流落翻滚!
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是微尘宁为多否?
假如把眼前的现象界碎为微尘再碎为微尘,再再碎为微尘,那时物质世界变成了什么?
尽虚空界里又填充着什么?是光吗?波吗?能量吗?或者干脆是虚空?
不论剩下了什么,虚空界还是虚空界,它无坏无杂!
这时,我们才明白什么叫四大遍满法界,什么叫八万四千陀罗尼门遍满法界。
这遍满法界的四大与我们周遍法界的如来藏性,此时此刻,还能分辨出彼此吗?
还能说谁先谁后吗?
还有唯物唯心之分吗?
妙哉,不二法门!
妙哉,最胜义谛!
妙哉,如来藏性!
禅坐是那么的美妙,美妙得无以言喻。
因为禅坐中可以看到:我们的身影穿行于花草丛林之间时,蠕动于山川大地之上时,我们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而当我们发现了自己原本心情展露的心性时才知道,花草丛林乃至于山河大地竟然是其中的点缀而已。
我们心性的德相,原来是如此的不可思义,如此的美妙绝伦!
现象界的生灭轮回,使我们幻化出卑微的身心现象,而回归本体,才使我们知晓本自具足的伟大、浩瀚和无量无际!
至此,我们才知道修行什么,从何处修行。
才明白,迷者只知八万法门十方道场,悟者不过四句偈语一真法界!
红花绿叶,总是心情;风声鸟语,无不天籁。
三千大千世界,几能跳出虚空之外!
是故心生万法生,心灭万法灭。原来我非我,枉言谁是谁,迷者有彼此,怎能不轮回!
制心一处,降服自我,才能得大自在。
回望来处,漫长的轮回路上,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诤讼、斗争,我们自以为在与环境斗争,与别人斗争,却不知这一切斗争的出发点和最终效应,都是自寻烦恼,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跟自己斗争,如此千劫万劫,永无休止,何来安祥,何来自在,何来解脱!
战胜别人,打败千军万马容易,但如此只能造就世间伟人,不能成就圣贤。
成就圣贤者,必须是能降服自我的人,必须是通过降服自我而最终通达万法无我的人。
若如此,他们不仅仅是圣贤了,当知他们才开始走上通往正等正觉的菩提之道了。
偈曰:原本我非我,难说谁是谁。枉使身外身,生死千万回!

四、夜灿烂昼灿烂

睁开眼睛,回到现象界,已是物影东指,夕阳西下时分。
色身重新显示了作用,久结趺跏的双腿发困发麻,臂上被蚊蝇叮咬处隐隐作痛,然心情愉悦依旧。
近红远绿重新向我包围过来,是那么的热烈和富于情感。
只要明白了心性,极乐世界,华藏世界乃至娑婆世界,都是同样的美好,因为在如如藏性中,在在处处,皆是佛国刹土,不一不异。
因此,觉悟的修行人他知足于一切境缘。
修行人他知足,更重要的是他悲悯一切轮回中的众生,他悲悯众生却并不厌弃众生,不远离众生。
如果说他有苦恼,那么,他也是为众生苦恼。
如果说他身上有种种过患,那么这过患也是众生的过患在他身上的显现。
我缓缓抬头时,被树冠间平射来的阳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得眼睑周围布满了七彩光芒,艳丽而明亮!
妙哉,形而上与形而下原来没有区分,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义理简单而寻常,难怪说真正的道心就是平常心!
太阳的光芒是强烈的白炽。但又可解析成七种基本色乃至无数种色别色差。
亮色中解析出亮色,形成本体界,暗色中分离出更暗色,如紫色中分离出灰色,灰色中分离出黑色,黑色再聚集出浓墨色,如此层层加浓,终于由最初的“无明风”终久变成“无明壳”,黑暗由此产生,山河大地由此产生,现象界由此产生,无明妄想由此产生!
因此,我们敢肯定地说:光明来自于太阳,黑暗也来自于太阳,光明与黑暗,同出于一真法界,是一不是二!
因此,当万种色差恢复本位,便只有光明炽白。
同理,万法恢复到本位,也只是一个本源。
一切迷心、愚痴心、悭贪心、嗔恚心、分别心恢复到本位,便是般若的光芒,便是正等正觉。
难怪佛说:一切众生本具如来德相!
哦,至此我们才明白,所谓生命,不过是一种现象,一切顺逆境界乃至各种境界引发的憎爱亦复如是。
六尘具空性故,一切生命感受具空性;感受具空性故,一切建立其上的知见具空性,因此,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具空性,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皆具空性。
同样,一切顺逆境界也具空性。顺境者非顺境,因为无境可顺。
何谓无境可顺?境者唯心所造故。逆境非逆,同样是无境可逆。所谓顺逆,并非顺逆,是一种感觉而已。当知顺逆皆幻,无实体可得,知此理者,何来爱憎,何来悲欢?无爱憎,无悲欢,无一切相对立的东西存在,垢净对除,如此还有轮回吗?
至此,我们还有什么分别心?
佛在《圆觉经》中说:“一切障碍,即究竟觉;得念失念,无非解脱;成法破法,皆名涅槃;智慧愚痴,通为般若;菩萨外道所成就法,同是菩提;无明真如,无异境界;诸戒定慧及淫怒痴,俱是梵行;众生国土,同一法性;地狱天宫,皆为净土;有性无性,齐成佛道;一切烦恼,毕竟解脱。”
我们真正体悟到了这一境界后,还有什么障碍不能圆融贯通呢?
暗极见亮真智慧,静极生觉大般若!
黄昏渐去,夜幕将临。
禅修者知道,白昼无疑是灿烂的,黑夜也依然是灿烂的,因为黑白的本源来自于同一个灿烂……
诚谓:明心识本源,离幻见真相。烦恼即菩提,无明是辉煌!

作者简介:吕兴福,文学家、佛学家,著名诗人。惠川文学社创始人,惠川文学社名誉社长。中华诗歌联合会顾问。几十年来潜心研究文学、佛学,颇有造诣。出版散文集两部;诗集三部;佛学研究《指归自性》一部;编著《筑梦军魂》纪实文学一部;还有近千万字的文学、佛学稿件在陆续整理出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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