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连载]
舒离♡长篇小说《祭奠青春》
第四章:借钱
随着改革开放这一政策的深入,我们中国共产党又在1992年10月,明确地建立起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以来,我国东南部的一些市区和城镇在某些程度上的确有了很大的转变,并逐步走上了富裕和繁荣的道路,但偏远的西北地区仍然没有脱离其贫穷、落后的面貌,尤其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这群老百姓们,他们的日子那叫一个贫困潦倒啊!
就拿周玉成家来说:老两口辛苦、殷勤了半辈子,可年年都缺空,一年比一年穷。这些年来,庄稼人的苦没少受,汗没少流,可年年到底,总是两手空空,县上穷、乡上穷、大队里穷、农村家庭还能富裕么?唉!他们这个家呀!着实是穷到骨子里了,并且看起来,往后也没啥好转的希望了……
为了减少经济上的负担,他们两口子那夜做了一个决定。
就在这学期开学的头天晚上,周涛在隔壁小窑里睡着了,大窑里却有人说着话。昏暗的灯光下,周玉成背靠着墙洼,双腿搭在炕边上,坐在炕垴里,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后又弹了弹烟灰,对蹲在门圪崂的周波说:“波波啊!这些年来你在学校里学到了不少知识,道理肯定也明白了很多,咱们家里自从你二姐出嫁以后,大大小小的活儿,都是我跟你妈扛着,可有时候我们两个也抗不过来呀!依我的意思,你别念书去了,回家吧!回来帮我们干活儿。
这是周玉成的真心话么?不是,显然不是,家里缺少劳力不假,更重要的是他们家穷,供帮不起两个学生啊!这话他虽然嘴上不说,怕儿子笑话他无能,但周波却深深地明白爸爸的苦处,他低着头,没有言传,好像默认了父亲,又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就这样,17岁的周波离开了学校生活,回家当起了农村小伙儿。他有时吆着羊牲口出山放牧,有时下地劳作,有时上山砍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村里的一些人有时到他们家串门子,如果看到高大挺拔的牲口和肥肥的羊羔,就会在周玉成夫妇面前说:“周波真是个勤劳,务实的好娃娃,看把羊、牲口喂地多好……”
城里人夸娃娃夸的是学习,而农村人夸娃娃夸的则是劳动。周玉成两口子听到左邻右舍这样夸赞周波,心里自然无比滋润。从那时起周波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劳动不仅能让人活得充实,而且还能获得某种荣耀,他也很享受这种充实和荣耀。可这几年来,他内心里并不怎么高兴,会时常想念起一个人,梦里会梦到她的身影,白天出山劳作,时不时地也会想起她,想起他和她共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她是谁?她是张婷婷,婷婷的父亲名叫张俊才,是赵河大队的支书,母亲是阳关乡陈沟滩村人,他们两口子生育了一儿两女,老大是男孩儿,叫张斌斌,斌斌是个诚实、厚道的孩子,因为他当年初中会考没考上,就回了家,可他不甘心当一辈子农民,后经亲戚推荐,他到西安当兵去了,这一去三个年头,至今没有回过一次家。老三叫张宁宁,宁宁跟周涛一级,在临川中学念初三着哩。
说起周波和张婷婷,真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他俩个是同年出生的,两家又离得很近,只隔着一条小河。在三、四岁上,贾慧敏就经常抱着他到她家串门子,而她妈有时也会抱着她到他家串门儿。
这么一来二去,他和她就耍到一起了。他有时若见不到她,就哭着闹着要找她玩儿,她一不见他就闹伙着家人要找他耍。两家人没办法,就时常黑天半夜地抱着自家娃娃到另一家串门儿,到时候大人们说着大人们的话,他俩就会玩起他俩的游戏。
那时候,整个社会生产力低下,工业技术不完善,人民的物质生活也很贫穷,落后。可怜的农村娃娃很少有衣裳穿,怎么办?贾慧敏和婷婷她妈就把大人穿过的那些破衣烂衫经过拆洗,改制,再缝补成适合岁娃娃穿的衣裳,让他们穿着。他和她就穿着这些衣裳度过了那既苦涩又难忘的童年。还记得那时候,他们穿着布满补丁的布衫和刚能遮住丑的烂裤子,在田野里抓过蝴蝶,在河岗上逮过蜻蜓……
那时候农村娃娃也没有玩具。这又该怎么办?他们就跑到旁人家沟洼底子拾烂罐头瓶子、拾烂磁带、拾烂瓦罐子……这些破烂玩意儿无疑就是他们的玩具了,每天傍晚他们都能带回去一大堆。可这些玩具如果让大人们发现,肯定会当废品丢掉的,怎么办?这可难不倒他们,他俩个就事先在河岸边的墙底下挖个小窑洞,把这些所谓的玩具全部放进去。再揪些蒿草把窑窑门遮盖住,这样人们就不会发现了。他们哪天想玩时,再到窑窑里取……
同样的,在那贫穷,落后的年代,农村家庭的岁娃娃基本上没有吃货,怎么办?这也难不倒他们。他跟她就满山遍洼地寻找吃货。有奶瓜子啊!有辣辣啊!奶瓜子肯在土地畔上生长,它形状跟鸡蛋似的,两头尖、中间圆,不过它没有鸡蛋大,跟人的大拇指一般大,摘下来就可以吃,它里面好像含有什么蛋白物质?吃上甜甜的,很香;辣辣是一种深埋在地底下的植物,它样子很细、很长,要想吃到它,就得用手去挖,挖出来以后也能直接吃,不过它很难吃,又涩、又麻、又辣。他们硒惶的知道啥叫好吃?啥叫不好吃?有得吃就很不错了。他们最喜欢的是那种开着金黄金黄的花花,被人们叫做婆婆丁的草草,倒是多的很,婆婆丁红色的茎茎甜甜的,揪断的时候会流出白色的汁液。不过很多农村人都说那是从‘狗尿苔’里长出来的,脏的很,不让娃娃吃,可他和她背过大人,还是会偷偷地揪着吃……
每到夏天,他们就约着村里的一群娃娃到河里耍水,被约来的这些娃娃跟周波、婷婷的年龄差不多大,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羞丑,就个个把衣裳脱个精光,跳进河里打水仗,一个给一个糊泥巴……
秋季来临后,他和她就拿着羊铲铲,到山沟里挖土窑窑,挖好后,婷婷就抢着坐进去,面带喜色地问周波:“你挖得这窑真好,这是给谁挖得呀?”
“当然是给你挖的,再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住到这么好的窑洞哩?”周波眨着眼睛回道。
到了冬天,每当大雪过后,他俩个就会聚到一起打雪仗、堆雪人。有时候明明都浑身湿透了,他们却从不嫌寒冷,反而耍的更高兴了;等到雪人堆好后,周波会找来一条烂红布和一块红纸片,而后将红布缠在雪人头顶上,将红纸片镶嵌在雪人的脸上,问婷婷:“你看乖不?”
“乖、乖、真乖,”婷婷算回答算思考:“这是谁呀?”
“当然是你啦!要不谁有这么乖哩?”听到周波的话后,婷婷乐得笑个没完没了……
后来他们俩个又一块上了村学、小学,初中。可就在初三毕业前夕,周波突然退学回了家,婷婷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一中。
从那以后,他们两个就很少有交集了。
她问过他“你为啥不继续念书咧!你要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的,你应该回学校好好念书啊……”
周波有苦难言,没有正面回答过张婷婷,只说:“我念不进去,不想念了。”
可她知道:以他的学习资质,怎么说也不会念不进去的,至少能考个普通高中。只是她当时看到他很难为情的样子,就没有刨根问底。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为啥会中途退学,后来又跑到周玉成跟前问过:“叔,周波虽然成绩不怎么优秀,但考个二中或者职业学校是不成问题的!你为啥不叫他继续上学咧?”
周玉成于是就一五一十地对张婷婷说了:“我们家穷啊!供帮一个学生就够叔头疼的咧,何况他们两个?所以叔就叫周波退了学,”说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说:“好丫头哩!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应该理解叔的难处啊!”
这么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让张婷婷沉默了。是啊!在这靠天吃饭,天不下雨,靠地吃粮,地不产粮的年月,农村家庭哪里来的经济来源?哪里能供帮得起两个白吃饭不劳动的学生?可如果不让周波继续上学,那他以后的出路在哪里?他难道又得修一辈子地球么?张婷婷算想着这些揪心的问题,算自言自语:“难道我们真的走不到一起么?”
是的,都说日久能生情,这话一点儿也不假。他和她之间的确存在着深厚的友情,可是在好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清楚的意识到这段友情早已发生了质变,变成异性之间的爱慕和欣赏了。她如果长时间见不到他,就会心慌、烦闷、无聊、苦恼,而他也会常常在睡梦里梦到她……
可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她一心想考个好大学,现在也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桥林市师范大学;他却因为经济困难不得不回家,不得不当起庄稼汉。
唉!这无形中就对他们俩的这段感情造成了障碍。或许,对她来说这并不算啥,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并决心朝着共同的目标迈进,终有一天会走到同一个家庭生活的。但他就不一样了:以他这样的穷光蛋,假使他们以后能走到一起,他拿啥给她幸福?又有啥资格去爱她?最重要的,也是他最在乎的:他一个庄稼汉能配得上人家大学生吗?这些问题深深地驻扎在周波心底,使得他整天没精打采,心烦意乱……
今晚的月色非常柔和,她的光芒如同流水一样倾泻下来,给大地渡上了层层银霜,你如果驻足凝视她,她似乎害羞了,顺手牵来一片薄云,遮住了她那洁白如玉的脸庞,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了,当你低头沉思时,她又会用手抚去薄云,静静地看着你。
如此纤尘不染的月光,会让多少人驻足观赏?又会引起多少少男少女的遐想?
周波也不例外,他站在空旷的土地上,瞅着可爱又迷人的月儿,又看到围在她身旁的几颗小星星,散作点点荧光,闪闪烁烁地眨着眼睛。他自言自语:“这是你在向我深情絮语么?”
是的,他又想起了她,想念她的善解人意、想念她的温柔大方,想念她那清纯可人的脸庞,想念她那端庄秀美的身段……
他正想着,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走近时,周波才听出原来是大爹、大妈的声音,他正准备搭话,却听大妈问道:“波波,你爸你妈在家么?”
“在的,他们都在。”
周波知道大爹、大妈是来找爸爸和妈的,他于是就把他们引进了院墙里头。
大爹名叫周玉珍,比爸爸大四岁,1.70米的身材,四方脸庞,脸上的皮肤很粗糙,他好像几夜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两只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鬓角的头发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双手粗大,指甲缝里夹满了黑泥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时常夹着个又长又粗的旱烟棒子。两片嘴唇很薄,微笑时,总会露出两排宽大又暗黄的牙齿。今晚他穿着一身陈旧的中山服,脚上穿一双落满尘土的黑布鞋。
大妈名叫路思梅,她皮肤灰暗,常年积累下的风霜,在她那灰暗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一双眼睛满是经历过风霜后的沧桑与无奈,仿佛她早已习惯了苦难。她上身穿着泛白的粉红布衫,下身穿着褪色的祧子绒裤子。
看到周玉珍和路思梅一前一后地进了门,周玉成两口子不免诧异:‘大晚上的,他们来干啥?’
只见周玉珍坐在了靠窑塝子的弹簧沙发上;路思梅和贾慧敏拉了几句话,瞅着窑掌子有个碎板凳,她就走进去坐了下来。
“玉成,你们这两天紧张不啥?我们洋洋上大学哩,需要500块钱,我和你嫂子把全部家底都掏空,才打凑了200,这些天我们又满庄跑的问人借,借了些,还差些,我意思看你能再给我找点不?”周玉珍算抽着旱烟算说。
周玉成问:“得多少呀?”
“有100就够了!”周玉珍说。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他算说算从擦口里掏出来一张五十零,撇到炕上,又扫视了一眼贾慧敏,对哥哥说:“你拿去填补!再多我也没有咧。”
听完男人的话,贾慧敏也从毡底下摸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钱,对掌柜的说:“这是二十六块钱,我原想着用这点钱炸油哩!既然洋洋上学需要钱,那你就拿去用吧!”她说完话也把钱放到了炕上。(这个地方,已婚的女人把丈夫的哥哥不叫哥哥,叫掌柜的,这是一种流传已久的风俗。)
此刻,路思梅对丈夫周玉珍说:“他二妈家剩外么点钱了,你咋好意思借哩!快给他二大,二妈留着,咱们再到别处借……”
不等周玉珍开口,贾慧敏就说:“好着哩!谁家都有困难的时候,等你们渡过这个难关,几时手头宽裕了,再给我们还上就是咧!胡麻油我们还能吃三四天……”
婆娘话是那么说,可周玉珍知道这些天他把上下庄头驰跑遍,能借的全都借了,不能借的都穷着哩!还跑哪个别处借?他刚才听弟媳妇那么一说,正好借坡下驴,没有再言传。走到炕边上拿起了那76块钱。
‘虽然这76块钱不够用,但借一点是一点,不够的我再想办法。’周玉珍想着。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周玉珍的家庭情况比弟弟家更糟糕……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