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
舒离♡长篇小说《祭奠青春》
第三章:出嫁
原来周玉成的小舅子名叫贾建兴,建兴年轻时在西安当过兵,他当兵服役期间,由于各方面成绩优良,表现突出,深受领导和战友们的喜爱。后来首长就推荐他上了军校,三年军校出来后,有关政府直接把他分配到桥林市军分区工作了。
之后他又自瞅对象,并在本市安家落户,妻子在市医院上班。他两口子不久之后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当时他俩单位一下,家里一下,实在是照顾不过来。
怎么办呢?建兴就向姐姐提出了向咱们请求,要接周佳雯去他们家,帮忙照看儿子。
当天夜里,贾慧敏就对男人说:“谁家没有个难过之处,既然娃他舅向咱们提出了请求,依我的意思,就让佳雯去吧!”
周玉成当即反对:“给人家拉扯娃娃,无异于当保姆,你忍心让女儿去遭这份洋罪,我还不忍心哩!”
“你这叫啥话啊!啥保姆不保姆的,咱让佳雯去,无非就是替他两口子分担点肩上的重担罢了!再说他舅舅两口子会亏待咱女儿么?”
夫妻俩嚷嚷了半夜,也没嚷出个所以然来。第二天早上,贾建兴又费了许多唇舌,终于给说动了姐夫。
周玉成当时心里想着:‘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咱老这么拗着,不是办法!她舅舅不是外人,就让佳雯去吧!到了城里后,怕真的要比呆在家里强。’
当天下午贾建兴便开着吉普车把周佳雯接到了桥林市。
到舅舅家后,整日、整日地基本上都见不着舅舅和舅母的踪影,除非他们中午回家吃个饭,晚上回家睡个觉。这下宽敞明亮的屋子,就只剩佳雯跟小表弟两个人了,佳雯每天除了照顾小表弟的吃喝拉撒,还把所有房子都打扫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
每当舅舅、舅母回到家,看到这番景象,都十分欣慰。他们也从不把佳雯当外人看,就像亲闺女一般对待;这或多或少也让周佳雯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和舒适,没有丝毫的约束感和陌生感。
因为照料小表弟的缘故,佳雯很少回家,甚至她每年最多才回一次家。
周玉成一家子五口人度过了困苦又祥和的年。正月十六那天,大女儿周佳雯坐着公共汽车回家了。她毕竟常年呆在城市里,你看她那高挑的个头, 苗条的身段,白净的脸颊,干净又时尚的穿着,乍一看去,真的很乖巧,就连她那眉宇间都透露着城里人的风范,甚至当她走在路上时,村里人都几乎认不出她是谁了?
这下子一家人团圆了,他们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间,这姊妹四个还聚在一块玩耍,大姐向二妹和两个弟弟说很多城里的故事,而二妹和两个弟弟则会给姐姐诉说很多发生在乡里的事儿……
无奈好景不长,贾建兴又把周佳雯给接走了。周波、周涛俩兄弟又上了学,现在家里边就剩周玉成两口子和二女儿周佳欣了。好在这些天不太忙,家里的一些零碎活儿,他们三个还能应付得过来。
周涛没有上过学前班,老师觉得他年龄有点大,如果再上一年学前班,怕影响其学习能力,就直接让他上了一年级。他所在的学校是周家河村学,村学只开设了三年制教程。整个校园没有操场,也没啥花草树木,只有一墩安架房和70多平米的土院。安架房中间有一面厚厚的墙壁隔着,这样就形成了大小宽窄等同的两间房子,一间是学前班和一年级的教室,另一间则是二年级和三年级的教室。
教职工的分配也少的可怜,只有两名教师,一个专门负责教语文,一个专门负责教数学。语文老师是赵河村人,名叫徐治良,今年三十出头,他好像是高中毕业吧!而数学老师是周家河村人,名叫周军,他中专毕业,今年二十五,六岁,是周姓家族大门槛人,和周涛,周波是同辈。他们两家离学校近,每天早晚都骑着自行车上、下班。
离安架房不足五米的地方有个崖面子,崖面子底下有一孔窑洞,窑洞靠窗的地方支着一张八仙桌,窑掌子支着一张方桌,在八仙桌和方桌的旁边各立着一把松木椅子,这就是两位老师办公的地方,办公室里再没啥陈设。
这两名老师给学生娃娃的讲课也十分有趣,每天早晨两节课,每一节课都长达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内:他们先给一年级学生讲课,届时学前班娃娃就埋着头在课桌上勾勾画画,写他们的作业;等到把一年级学生的课上完后,又得给学前班娃娃上课,这时候一年级学生则复习起了他们的功课;二年级,三年级也是如此。
这样的教学设施,这样的教学条件,实质上对某些学生而言:根本就学不了多少知识,可有的学生却能够融会贯通,把老师讲的知识灵活运用。
譬如现在就读一年级的周涛,自从开学以来,他不仅能把课本上的知识学尽、学通,还帮着其他同学把不会的问题统统解决掉。对待特殊问题,他往往能举一反三,老师提问的问题,他也能问一答十。
这么聪明的学生,当然很受两位老师的青睐,也是同学们口中的天才。同样令周玉成两口子为之自豪。
今天是星期五,周涛下午放学回家了,回家后他看见二姐闷闷不乐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他于是就上前问:“你咋了?二姐,我看你这些天不高兴的,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周佳欣没有回答弟弟的问话,她只是一味地思索着、抽泣着,周涛疑惑了:“二姐一直都很乐观呀!无论啥事儿,她总能微笑着面对,今天这到底是咋了,咋还躲到背后偷偷哭了?”
他带着疑问跑去问了妈妈,才得知,原来二姐今年要出嫁哩!
这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原来早在十一年前,周玉成在临川乡跟集时,遇见了故交徐治德,两人无意间谈及子女的事儿,徐治德得知周玉成的二女儿与自己儿子的年龄相仿,经商量,他俩便定下了娃娃亲。那时候周佳欣才不过七、八岁,根本不懂得什么谈婚论嫁,什么结婚过日子。
就这样一晃11年过去了,而今徐治德儿子徐耀星已经长成大小伙儿了,周佳欣也出落成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近三四年天气里,徐治德和儿子徐耀星三番五次地往周玉成家里跑,并捎书带信,声明今年要娶周佳欣过门。
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婚本来是每个人一生中的大事,也是一件喜事。可是周佳欣心底里并不同意这门婚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通过这么些年的交往,她深深地知道他的为人与处事,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以后会幸福么?将后以来的日子他们怎么才能生活在一起?一辈子的光阴何时才是个头儿?
这许许多多的问题一直缠绕在周佳欣心头,使得她终日以泪洗面,心情也差到到了极点;甚而她都有了轻生的念头。但她又想到:毕竟大、妈含辛茹苦地把自己抚养成人,再怎么说不能对不住他们啊!
知女莫若父,周玉成当然能够看得出女儿的心思,他时常劝慰佳欣:“都怪我当年嘴长,拉下这口干,跟人家定下了这桩亲事,我不能失信于人啊!不然我和你妈的老脸往哪儿搁?再者这些年你也受到了人家不少好处,算起来咱们也偿还不起啊!”
又说:“况且人家在平塬上居住,那家庭条件相当的好,耀星又是独生子,你跟了他以后,保证不受气,只要你们两口子往后兢兢业业的生活,好好操持家务,日子肯定会过好的……”
周佳欣听完父亲这番苦口婆心的话语,她还能说什么?即使她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能怎么办?似乎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
也怪当时人们的思想意识不到位,教育落后,很多农村人对定娃娃亲这种荒谬的、不合常理的事情,认识不够,缺乏见地。女方家长觉得把女子生了一窝落,愁自己穷家薄业,养活不大,养活大了又愁地嫁不出去;与此相比,男方家长的忧愁则更多、更大,儿子娃毕竟难抓养,抓养大了,又要供帮他们上学,又要给他们娶婆娘……这得花费多少心血啊!
或许在当时,人们都认识到了娃娃亲存在着诸多的陋习和弊端,他们也懂得子女的生活不应该由自己来掌控;若定了娃娃亲,就等于葬送了子女一辈子的幸福。可话说回来,不那样做,他们又该怎么办?人总得生活啊!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里,生活就像是缸里的一粒米,你如果不想让缸干、米完,就不得不做出一些违心的事儿。
这能怨得谁来?
娶儿嫁妇在农村家庭都特别讲究,娶方非得要看个黄道吉日,说是这个日子既利于娶方家庭和睦,又利于嫁方诸事安宁。
两方家长经过协商,徐耀星和周佳欣的结婚日期就定在了农历十月二十八日。
周玉成思想:这是我第一次出嫁女儿,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才行。他们一家人于是就准备着过事的一切事宜,包括通知众多的亲戚、邻居,找木匠修理好破烂不堪的门窗,找土匠箍好窑洞……
黄土高原上的十月,尽管秋的韵味还未褪去,但冬的气息似乎已经来临。你看,那满山野里全是些枯黄的草木与荒凉的土地,天气也逐渐寒冷起来了!
出嫁周佳欣这天,天空中堆满了厚厚的乌云,灰蒙蒙地笼罩着大地,西北风似锋利的刀子一阵、一阵地在人们脸颊上吹刮着,院外的枯枝也在‘吱吱’‘吱吱’地响动个不停,整个周家河村连只鸟雀也不见,仿佛它们也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来跟事的男人们都穿着厚厚的将军呢大衣,他们纷纷用大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并把两只手统进袖统,抱在腔子前面,在面积不足100平米的院子里转悠着,只有那些帮忙的大人们,代劳的年轻小伙子们,依然顶着寒风,跑前跑后地忙碌着;当然,也不乏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谝闲传的;女人们有系着围裙帮忙的,有穿戴整齐,在院子里闲转的,也有坐在窑里拉话的……
正当大家都忙碌时,周邦儒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院中心,老汉今天穿着一身黑色中山服,头上戴着大绒帽。他清了清嗓子,说:“今天是我孙女儿佳欣出嫁的大日子,各位来宾,家门亲戚,尊客们,总管叫我说几句,那我就让大家见笑了。”
周邦儒话音刚落,院里的吵闹声,唢呐声戛然而止,大伙儿都仔细聆听着周邦儒妙趣横生的说嘴。
“外家亲戚是尊客,又来填箱又背礼。
山高路远又隔水,翻山越岭靠双腿。
千辛万苦来这里,鼓乐齐鸣唢呐吹。
小外家的亲戚家,外家亲戚门户大。
这方填了那方搭,喜饼提了几褡褡。
远亲近邻是帮手,满院都是帮忙的。
帮忙的不嫌麻烦,东搬桌子西借碗。
南带凳子北掂椽,碟子找来还少盘。
上下庄头全跑遍,一来二去三四天。
乱事杂活做不完,总管还嫌你偷懒。
请的是帮忙打杂,还有人躲奸溜滑。
女婿外甥是客人,大小事务离不了。
脑瓜灵的陪客收礼,脑瓜呆的砍柴担水。
厨工师傅本领强,事主托你来帮忙。
杀猪宰羊要靠你,鸡鸭鱼肉备齐全。
做的味道鲜又香,惹得众人把口赞。
”
周邦儒说到这里,伸出舌头,在上下嘴唇上舔了一遍,思摸了一会儿,又说:
“养女走的往来路,做父母的太费心。
含辛茹苦二十载,终于把你抓样大。
今日出嫁过了门,大小事情须慎重。
针线茶饭得勤劳,手脚麻利田间忙。
荞麦小麦抓吃粮,莫学懒汉遭人言。
公婆跟前常行孝,美名以后万人传。
夫妻和睦少吵架,家门和顺日子强。
以后教子要操心,村前庄后处亲邻。
卫生能健身,节约度光阴。
为人千万得本分,一生要做明白人。”
把个周邦儒说得言穷辞尽了,只见他耷拉着脑袋,喘了一口气,看着大家说:“今天就说这些吧!说多了影响你们干活儿。”他算说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周佳欣披着红盖头,穿着新人衣裳,从装新窑里哭哭啼啼地走出来了,门口早有娶人的婆姨等候,这婆姨看到新人出来了,她于是就搀扶着上了娶人车。
出嫁二女儿的事儿过得很好,家门、亲坊忙帮的好,亲戚、尊客配合的也特别好。这得到了邻居亲朋们的众口称赞。
周玉成两口子心里想着:‘但愿他两口子以后的日月光景,能像那天的事情一样,就好了。’
可是繁琐的活儿,以及家里贫穷的现状,却时常困扰在周玉成两口子的心头。他们整日奔波在田间的庄稼,家里的家务;还要考虑一家人的生计……无情的岁月带走了他们的容颜,留下的只有显而易见的皱纹和深沉的叹息。
其实活多活少,辛苦忙碌,这都不算啥!关键是如今还供帮着两个学生,这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柴米油盐的花销,他们哪儿来的钱呢?
这确实令人忧心啊!这天夜里周玉成对婆娘说:“我看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咱们家当下的困难了。”
贾慧敏说:“可是这样做,不就等于断送了娃的未来么!”
“不那样做,咱们这个家还有活路吗?”周玉成斩钉截铁地说。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