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佳新音频小说连播《黄河岸边的孩子~第八章·农村实习·第四节》安群诵读 河套人喜欢说“串话”,就是老乡们说的乡间俚语,比喻起来生动活泼,让人听着非常有趣。我在夜间打犁,不小心把一只鞋掉了下去,被翻到地里,弄得大家帮我找了半夜也没有个影子。正好拖拉机上有一双前后都漏的破布鞋,我就暂时拖着走。后来生产队长给我找了一双八成新的牛鼻子布鞋,穿了正合脚比原来还舒服。车长是个逗趣的人,那些“串话”张口就来。他给我比喻了几个“四大”:刚丢鞋时候是叫“四大急”,“那叫贼上墙,火上房, 孩子爬在井台旁,···”我补了一句“地里找鞋大家忙。” 趿拉了一双烂鞋叫“四大宽敞”,是“穿着大鞋放响屁,野滩里拉屎,场面里幂(睡)。”等到队长给我找了一双跟脚的新鞋,可就是“四大香美”了。就像见了好吃东西,“冬公鸡,夏草鸡,五黄六月的绵疙羝,···。”没等他说后面的话,我就接了一句:“穿上新鞋笑嘻嘻。”这情景正好符合当时的状况,实习中我不断地受到河套文化的熏陶,河套方言里词汇特别丰富,经常会有很多歇后语,听起来特别幽默。像“串话”大都是以四为格式,还有很多“四大”,像“四大怂”、“四大宽”、“四大窄”,由于过于贴近生活细节,也不便于随口来说。
机械化耕地的做法和自古以来的老牛木犁一样,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沿着田埂向里转叫“合交”,还有一种是从土地中央向外转着翻地叫“独幅”。不过这和地块大小有关,河套的土地平整连块,所以在耕作的时候,大部分还是采用“独幅”式。这就要求拖拉机手在地块的中心拉一道直线,然后绕着那条直线耕作,机手们都管它叫“拉墒”。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女同学,也不知道她的拖拉机是怎么开的,那墒拉的笔直,人家耕的地块,地边斜角几乎没有,队长伸着大拇指一直在夸。中午饭就在地头上吃,是西瓜泡油烙饼,就着烂腌菜。我觉得这饭比昨天的炖羊肉好多了,关键是没有人再搅合,能舒心的吃饭。下午是我打犁,就是掌握拖拉机后面五铧犁的起降和犁地的深度。坐在犁舵手的位置上,只要放犁和起犁两个动作就可以了。这是个不累但脏得很的活儿,前面拖拉机履带掀起的尘土,一直笼罩在头上不散去。犁铧翻起的泥土带着重重的芦根和盐碱的味道,一股脑地向鼻子里钻去,时时会让人有窒息的感觉。每到这个时候,除了机械的起犁放犁之外,我就坐在五铧犁上,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回味自己读过的那些书里的片段,用来打发这些无聊的时光。
两个礼拜很快过去了,我们又回到机耕队去领工。在这里又见到好多的同学,大家高兴极了。一个同学给了我一窝麻雀,这是他刚刚从机耕队房上掏的。我正在清洗空气滤清器,随手就拿了一只放到拖拉机的积尘杯里,看着它无助的样子,原想一会儿就把它取出来,可我记着把那一窝小鸟放回了屋顶上,就把这事情全忘了。说来也巧,正好那天是学习文件的时间,在机耕队的大院子里,队长举着报纸给大家念了几条新闻就算结束了。忽然有人听到机器里有鸟叫,“快找找,拖拉机里怎么会有鸟叫?”队里一个军转领导下着命令,很快就从刚才我放小鸟的拖拉机的空气滤清器里,找到了那只麻雀。原来它从管道里又钻到了下面,人们把它放飞了,这事原本也就结束了。没想到那位军转领导勃然大怒,非要上纲上线的追究:“是阶级敌人在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这件事情一定要一抓到底。”好一个阶级敌人的帽子,一下子把我弄懵了,“是不是要被枪毙的啊。”机耕队长问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那个后山来的同学对他说,几个同学开玩笑,麻雀是他放进去的。队长说了一句:“哈哈,你们可长不大啊。”一件可以制造冤假错案的事情,被轻轻地放过了。不过,在那个左派领导的强烈要求下,我那个后山同学由此被牵连,调到五原县最北面的一个公社的机耕队,一个人孤零零在那里一直到实习结束。进入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之后,无数的冤假错案和可笑到极致的事例,使我不由得庆幸自己遇到了好人,我真心地感谢他们:“感谢那个队长,更感谢我的同学,感谢天上妈妈的保佑。”到了花甲之年,经常想起这件事,虽然是少年嬉戏,可面对阴云袭来,自己当年的软弱还是令人羞愧不堪。事情虽然过去了多年,一想起来,总是要避开家人,回到自己房间静静心态, “老来羞对少年时,嬉笑惹祸霎时迟, 伙伴坦然为我诺,避开凶险何人知。”
两个月的实习过去了,在这期间又去了好些生产队,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农村生活,闻惯了村子里的味道,吃惯了这里的饭。这里对我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联系和牵挂,那就是河套农村的“质朴”——中国几千年来所积淀的原生态的核心。(第八章已经全部播完,欢迎继续关注聆听《黄河岸边的孩子.下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