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人海里穿行半生,在滚滚红尘里留恋情深,在名山古刹中谒仙仰圣,在青峰白云中丰润心灵。突然有一天,发现久违了好奇和激动,丢掉了痴迷与向往,粉碎了黄梁与美梦,感受了现实的冰冷与惨痛。回首时已不再年轻,身躯像寺庙的老槐,声音如寺庙的旷锺,眼睛如寺庙值更的油灯,白发像崖顶上的枯草随风摆动……
生活磨平了我的棱角,岁月雕刻了我的年轮。我不再踌躇满志,我不再义愤填膺,我不再心高气傲,我不再挥霍光阴。飞倦了,累的心悸失眠;走困了,寻找退却的出口。
我要沉于何方,我要魂归何处?谁是收留我的人,我是谁能善待的余生?高速通途之地找不到,高铁运达之处没有,飞机着陆之地无缘,汽笛长鸣的江河上落单。霓虹处孤独,危楼间影只。南腔北调里没有温馨,美酒大餐中没有乡味……
我看雪从北方飘起,我看雁从南国归来,我听雨在巷子下起,我听风从身后刮来。行踪滞留的灯影里,人比黄花瘦;笑语喧哗的浮世中,愁比春水长。
我是红尘客,人生皆旅者。非到一定岁数,不知古人留下的语言是多么地发人深省: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美不美泉中水,亲不亲故乡人。
我是一游子,世人皆如我。不到一定年纪,怎懂潜伏心海深处的思乡之苦,恋乡之愁。这种苦不是《西厢记》里的儿女情,而是乡恋之苦。这种愁不是《虞美人》里李煜的江山社稷之愁,而是故乡那抹炊烟那头牲口那道山梁那棵老树的纠心之愁。
几年来,常常失眠,回望窗外明月,清泪长流。几年来,时时梦回故乡,走过的路,养过的狗,玩过的猫,喂过的驴骡,惊魂夜梦。
初诊我自感是因压抑所致,久后思想是抑郁寡欢所得。吃药无效,营养不好。思来想去,想回去故乡,独消一份乡愁,才能治愈病好。于是几番回乡,多有小住,睡眠好了,吃饭多了。人也顿觉身轻气爽,精神倍增。
世上没有治疗乡愁的药,它需用乡土乡音的泡造;世上没有治得了乡愁的大夫,只有乡风俚俗才能熏好。
然而浪迹天涯的我们,想念的百无聊赖时,昼夜兼程,回到有乡愁的地方。住的长久时,清愁浅迥,缺父少母,物是人非,我的乡愁尽是这般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它是南山脚下,那冢荒草凄凄的坟茔,它是我的父亲。虽然拿不出钱给我成家,支不起我上学的费用,盖不起新房子,无权安置我工作,但他是个有思想的男人!教会了我识理懂道,坚韧努力的个性……他走了,但他的精神像鞭子,抽打我至今:人可以穷,但不能缺心;人可以平庸,但不能不孝不仁。
它是那头犁过地的骡子,汗流肩背,还要遭受主人的鞭笞。年老体弱,被送去屠宰厂,变成了人们口中的食材。
它是那头黄牛,耕田生牛犊。终了命运跟骡子一样悲摧。永远忘不了杀牲池边,老牛惨痛的叫声、眼眶里滴泪的清泪。
它是那只叫黄老五的母狗,多穷的家呀,打死都不离开,狗娃无人要养,只好拾在筐中倒在街道。它像疯了似的来回奔跑,要把自已的孩子一趟一个,用口含回。母爱的无私,堪与山河媲美。
它是那只白公鸡,按时打鸣。蹲在门口,张望四方,陌生人来叫,拍翅大叫,扑叨不停,比狗还有灵性。
这些都没有剩下,至余乡音如故,山河依旧,人去宅空,草没古道。
记得王阳明在《传习录》中有一句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是啊,乡愁何尝不是与王阳明言花与心之说呢?
写到此处,我想起了于光中三毛席慕蓉的乡愁,他们身在台湾,只隔海峡,根在大陆,归日无期。想起都有清苦的诗意,想念的高远。文化学者余秋雨的《乡关何处》更是流离之人,用文化的眼光,追寻乡愁的经典。
我的乡愁在身旁,似有却无,似去还来。说是故乡,地无一垄,房无一间。说是没有,那山那水那田那村,都有过我的孤寒童年。想起了诗人席慕蓉的一首小诗,就算为这篇无药可治的乡愁的小结:
故乡的歌
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
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
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作者简介:
杨进荣,会宁县刘家寨子乡人。本科学历。中学时代起在巜中学语文报》《诗歌报》《散文林》巜诗人》《驼铃》巜白银晚报》《白银文艺》等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多篇。现供职央企,从事文字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