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胜母

      父亲脾气暴躁，常常把母亲打得遍体鳞伤，身上的淤青一块接一块。这怎能让弱小的母亲抵挡得住呢……终于在一个漫天飘雪的早晨，妈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

       听大姐说，在母亲离家的头一天晚上，喝醉酒的父亲对母亲又是一顿暴打，吓得我躲在大姐的怀里，只顾着嚎啕大哭。只有三岁的我啊，看着父亲揪着母亲的头发，挥起如锤子般有力的拳头，用力的砸向母亲。母亲不敢哭出声，因为那样，会更加激怒父亲。大姐把我放在墙角，然后拼命的去拉父亲，后果可想而知，母亲和大姐一起挨打，我拼命地喊着：“娘……娘……姐……” 浑身颤抖，因为天生就胆小，再加上看到这样暴力的场面，为我的童年蒙上了很沉重的阴影。

       母亲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父亲看母亲离家出走，也曾试图去寻找，可哪里找得到啊。母亲嫁给父亲二十年，不知挨了多少打，福没有享过一天。二姐的不幸离世为本就脆弱的母亲更是当头一棒。大姐说，那段时间母亲差点疯了，得不到父亲的安慰，反倒是责怪，大姐时刻陪在母亲的身边，陪母亲度过了那漫长的思念二姐的时光。后来有了我，母亲的心情好很多，可依旧逃脱不了父亲的折磨，不酗酒还好，父亲沉默寡言，一旦喝酒就判若两人，可怜的母亲成了父亲的出气筒。母亲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三岁的我就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从那个飘雪的冬日开始，大姐就代替母亲照顾我，关怀我，不知道为我付出了多少 辛苦。是大姐一步一步带大了我，培养了我。在很大程度上，我觉得大姐就像妈妈一样，至今难忘。

       有好吃的大姐都给我留着。给我熬米糊糊喝，再加点糖 。每天抱着我烤火盆，为我烤地瓜片。家里养的鸡，冬天不爱下蛋，偶尔去鸡窝捡回几个，又是大姐为我蒸鸡蛋羹、煎鸡蛋，自己却从来舍不得吃一口。

       母亲走后，父亲几乎天天喝酒，在我六岁的时候，父亲去了天堂，在临终的时候，父亲很懊悔，不应该打母亲，带着遗憾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流一滴眼泪，大姐哭得死去活来，再怎么样那也是父亲啊！

       在我眼中，大姐就像漂亮的仙女，我很喜欢为大姐梳辫子，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头上总是戴着买了好几年的发卡 ，是塑料的，粉色的，那个时候家里穷啊，家里甚至没有一张全家福，有一年我过生日，正好从村外来了一个照相的师傅，照一张相片好像是五毛钱，大姐抱着我，梳着麻花辫，戴着旧发卡，我们笑得是那样开心，那张合影我到现在还保存着，喜欢大姐，温柔善良 ，眼睛特别明亮，就像母亲的眼睛一样。

       记得有一年，快到大姐的生日了。不到十岁的我，好想送大姐一件生日礼物。我想，大姐每天照顾我那么辛苦，还有忙不完的庄稼活和家中的大事小情，累得大姐比同龄人要显得成熟还有点沧桑。送给她生日礼物，就是让姐姐高兴高兴。可我手里连一分钱也没有没呀，我就暗暗用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每天放学写完作业后，就拎着一个玻璃丝袋子，偷偷的去捡破烂，捡牙膏皮，破铜烂铁，只要是能卖钱的东西 都捡。大姐问起的时候，我都说去找同学去玩，将捡回来的东西藏在家里破旧的小仓房里，还用玉米秆盖上，怕大姐看到。终于攒够了为大姐买发卡的钱，也记不清那是多少钱了，大姐生日的头一天，我去镇上的商店，为大姐精心挑选一个非常漂亮的发卡，也是粉色的，因为大姐最喜欢粉色，然后那发卡上还镶嵌着两朵花，漂亮极了。当我把发卡送给大姐的时候，大姐问我钱是哪来的 ，我不敢再撒谎，就说是捡破烂卖的钱买的，我记得很清楚，大姐抱着我哭，然后又笑，然后又哭，有心疼，有责怪，更多的是感动吧，我一直在笑，因为大姐再也不用戴那么旧的发卡了。                        

       大姐为了我能有更好的生活，隔三差五地就骑着自行车去批发刀鱼，然后回到我们镇上的集市里去零售，三天赶一个集，为我攒钱。天长日久，有很多回头客都会来买大姐的刀鱼，我只要有空，都会去帮大姐的忙，在大集上吆喝着，渴了，饿了，大街上卖什么的都有 ，冬天卖冰糖葫芦的，烤地瓜的，吹糖人儿的，甜甜的元宵，还有卖热腾腾的馄饨的，大姐会换着样的为我买，可自己却不舍得吃，从家里带的玉米饼，一边吃一边掉渣，还说不爱吃烤地瓜和馄饨，我才不信呢，我会抢下大姐手里的玉米饼，然后将馄饨分给大姐吃 ，大姐的嘴角总是挂着微笑，和别人说：“看看俺弟弟，多知道心疼姐姐，没白疼他！” 日子虽然辛苦，但是和大姐在一起，苦也是甜的。

       大姐是我这一生都心怀感恩的人，为了照顾我，大姐40多岁才嫁人，本应在最美的青春年华走进幸福的婚姻，可是大姐却选择照顾我，直到我结婚后 ，大姐才嫁人，大姐夫是丧偶的，年长大姐八岁，姐夫的两个儿子早已成家 ，大姐在42岁这年，为大姐夫生下一对双胞胎，两个女儿， 大姐夫对大姐很好，从不打骂，也从不酗酒，这也是大姐选择大姐夫的原因，老实巴交的农民，虽不能言善辩，但大姐夫有一颗朴实柔软的心，因为失去过，所以对大姐特别的珍惜。

       如今，我们的生活都过得特别幸福，可我一直都觉得亏欠大姐，我开长途车很多年，只要有空，就会带妻子去大姐家聚聚，两个外甥女漂亮可爱，我常和她们讲起大姐的故事，孩子们都好崇拜自己的妈妈，大姐夫只是默默地微笑着，时不时的望着大姐，眼神中充满着怜惜与疼爱，这也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

2020年1月4日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