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地读山(下)
文/马文卫(青海)
从大清早开始云封雾锁的大山,接近正午时才一坨一坨斑斑驳驳地露出奇峰异石。云和雾形成的大海风平浪静,犹如平展展一块洁白无瑕、柔软无比的巨大毛毯,叫人真想从穿透云层的高峰上跳下去,在这块云雾铺成的大毯上发疯地滚一滚使大自然引发的激情得到尽情的宣泄,或者惬意地睡上一觉,睡醒后获得一种愜意、畅达、痛快的满足。
不大一阵儿工夫,这块天工巧匠绣成的云雾毯子开始不撕自裂,一个一个裂开的窟窿变幻着,成了圆形方形多边形,山风摧动云和雾的时候,各种图形的口子分分合合地变幻,扩展,便撕出了一道道山梁一面面山坡。云朵儿们忽儿悬空忽儿又飘然落下,忽儿紧紧扭结,忽儿又悠然散逸,恍若雪兔腾空,恍若鹅翎四散,那至纯的洁白让人望空而艳羡。不多久,云和雾不再是听风的命令撤退,而是在烈日的光气里自生自灭。被山风撕成一团一团的云和雾自己往紧里聚,往小里缩,恰似孩子们手中的棉花糖在火炉上受热消融。最后的云和雾变成淡淡一个云朵儿毫无目标地在山崖中飘浮,慢慢成了一缕白气,白气很快就在刀砍斧削般的石林石崖中销声匿迹。
云消雾散后的大山就像揭开被子蒙一头汗的淑女,清清爽爽、鲜鲜亮亮,娇滴滴羞答答地显示出她迷人的婀娜风姿。奇峰迭出,半隐半显,山峰有的相依相偎,有的亭亭玉立,有的鲜嫩欲滴,有的风景绝伦,有的文气浩天。就像九寨,就像黄山,就像三峡,就像苏杭,举目四望,无处不胜美,尽是华顶的高旷,幽溪的苍凉,螺溪的峭陡,明岩的诡异,桃潭的隽永,赤城的秀丽……大山的峰、大山的梁、大山的坡、大山的沟,各有风情和神采,大自然的万千气象是够画家们尽情描绘的天姿美色!
身处此境,我似乎有了诗人般的激情,觉得老龙岭的山峰和石林里有思想的光泽,老龙岭的晨岚和夕照中有人的灵性。我真想写点什么,心随笔走,笔随心游,能情如激流、兴意畅酣地为这仙女般的山与峰深表初恋的爱心。
这里才是真正的空山鸟语啊!
我感叹无限,我动感情地喃喃自语,二胡独奏名曲《空山鸟语》奏出的是动听的乐声,却奏不出如此使人动心的神韵。
帐房主人家的牦牛夜不归宿,这会ll牦牛们三三两两地攀行在人都不敢去的悬崖峭壁上,贪婪地咀嚼岩缝里的奇花异草,不停地甩尾巴,不停地驱逐前来挑衅的蚊子蝇虫。在牦牛们也无法攀登的石溜缝里,偶尔跳动几只梅花鹿香子羚羊之类,都是一闪而过,岩石间只留下一道光。有的时候鹿呀麝呀的却也胆大起来,敢合到牛群里平静地吃草或者安神宁心地卧上一大会儿,只是把安全依托给了头上竖起的那一对尖尖的耳朵。山雀儿们啥时候都快活,红的绿的黄的蓝的,大大小小一林子一林子地飞起飞落,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山雀声此起彼伏,能赛过世界上噪音最出名的一座闹市。
山雀的啁啾是大山的魂哪!
我宣泄一下心底的压抑,我在山里的早晨中深深感受到鸟声鸟语在深山老岭中的难能可贵,在这里倘若没有这一片杂吵的动听的鸟叫声,这里就死气沉沉一片寂寞,能活活困死一个大活人。
云雾过后,眼前极为开朗辽阔,蓝瓦瓦的天底下能见度极好,远远地看清几公里几十公里以外树林村落、逍路溪流不成啥大问题。我站在一座石峰上看到了山这边的几顶帐房山那边的几家村舍,几家村舍就成了山脚下静卧的自然。遥遥的村舍炊烟袅袅,山里的野气和人的灵气合在袅袅炊烟中缓缓儿飘动,最后时隐时现地萦绕在山腰中。
看天看山也看山上悠然吃草的牛群羊群,天上的云彩急骤地翻腾着,有一团深绿,有一团漆黑,有一团淡青但都很凝重。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声鸟叫,四周十分宁静,死气沉沉的好像要突然爆发点什么。
鸟儿们已经躲进了巢,蚊蝇们在眼前飞来飞去地划着十字八字,而牦牛们等待着要洗一次澡了。过了一会儿,黑云堆积,骤雨将至,狂风呼起,松涛很沉闷地隆隆,杨树柳树桦树们把树头歪向一边再也挺不过身来,柔嫩的枝条在粗大的树干上拼命挣扎,像母亲怀抱中被强夺的婴儿的胳膊。只有阳山坡上坚硬的古柏们在袒裸胸脯的岩石旁巍然屹立,看不出山风能把它摇动多少。云层黑成锅底,云块撞到山崖上就闪一道电光,就响一声炸雷。
我急急地下山,到山脚下就再也不敢走了,山中变幻莫测的天气逼我躲在一处岩层下,瞬间,鸟云裂开口子,泼下无数盆水珠来。经天纬地的雨声,充满摧枯拉朽的韵味。
个把钟头后雨停了,大山高高的石峰抹上落日的金光,我不敢怡慢,踩着泥泞的山路急急回家。
作者简介
马文卫 男 1948年5月生于青海省门源县,中国作协会员,从事中小学教育35年,现被门源县志办公室聘为方志编辑,撰写出版文学书籍13部,300余万字,以小说创作见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