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
我们遇上了悲伤的生活
但我们也得到了足够的安慰
你擦着我的眼泪
你说: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
就是把这台拖拉机的柴油
换成汽油
这样它的震动就会小一些
它喷出的黑烟
也会少一些
那样我们就可以开上它
去广寒宫玩了
“我们遇上了悲伤的生活,但我们也得到了足够的安慰”,前两行,构成诗的第一节。“我们遇上了悲伤的生活”,道出了生活的真相,生活有它悲伤的一面。生命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人的情感在两极之间不停地摆动,欢乐与悲伤,希望与恐惧,狂喜与绝望。悲观主义者常常陷入负面的情感体验之中,而乐观主义恰恰相反。无论是悲观主义者还是乐观主义者,都有悲伤的时刻。叔本华,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他说,生命意志的本质就是痛苦。一个欲求满足,新的欲求接踵而至。满足只是瞬间,满足后的空虚,欲望带来的烦恼,无休无止。诗人更为敏感,红尘滚滚,焉能不悲伤?“但我们也得到了足够的安慰”,是什么给了我们足够的安慰?不是像那首老歌唱的那样,“我心中有个他”,而是艺术。艺术,就是想象,就是以形象的方式起念头。想象就是现实得不到的,意识中对其向往和追求。艺术,只有艺术,才能给我们真正的慰藉。仿佛慰藉来自天上,来自神,艺术女神。
“你擦着我的眼泪/你说: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这台拖拉机的柴油/换成汽油/这样它的震动就会小一些/它喷出的黑烟/也会少一些”,诗的第二节。这个温馨的场景,类似“夫妻双双把家还”,却不是客观事实,它不是在空间里实际发生的,而是想象。也不是凭空想象。诗中的”你“是虚构的理想化的爱人,擦眼泪,拖拉机,换油,震动,黑烟……都是现实生活中常见的镜头,诗人蜜蜂采蜜一样,撷取各种印象,重新排列组合。这就是艺术,这就是诗。和客观世界相比,客观世界像是僵死的机械的,而艺术世界诗的世界具有生命特征。每首诗都有属于它自己的生命和节奏。词语是能动的,它沿着诗的固有的节奏,自我生长自我延伸。诗的这个特性,需要读者在阅读中去体会,去感受。
“那样我们就可以开上它/去广寒宫玩了”,诗的最后一节。广寒宫,一个文化符号,一个纯美的神话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追求,也都有远离尘嚣的意向。和常人不同,诗人把这种意向形象化,形式化。开着拖拉机,带上自己的爱人去广寒宫玩,多么幸福一件事啊!当然,即便拖拉机由柴油换成汽油,震动小一些,黑烟少一些,也不可能开到广寒宫,飞船也不能,这样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发生。诗,一定要是客观事实吗?或者说按照事物自身的逻辑,它一定要是必定会发生的事实吗?诗的陈述是“伪陈述”,诗的真,真实,不是和客观事实相符合,而是艺术真实,只要符合情感的逻辑就可以了,就像李白的伟大诗篇《梦游天姥吟留别》。
艺术,幻象的世界,诗,现代诗,虚幻的生活。无需照抄客观事实,无需和客观世界的事件、事物以及人生经验的外观等同。诗歌具有双重性,它既是全然可信的虚构事件中的一个细节,又是情感方面的一个因素。也就是说,就诗而言,要做的只有两点,细节的逼真,和情感上的真诚。
大友
2020.1.4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