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地读山(上)
文/马文卫(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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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辈子度过了,才恨下决心登上了故家这座巍巍大山。
山真高啊,到了山顶,觉得天地间就隔开了一段。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张丰富多釆的画报,就像一张色彩斑斓的巨幅彩画。近处那道岭背着一身黛青色的和褚红色的岩石高高隆起,稍远一点那座峰像把利剑直插高空,岭和峰与天临近了,离地越远了。于是,岭与峰就有几分日精月华,有了几分天光地气。云和雾够不着山峰就在山腰里萦绕,像淑女们肩披胸挂的绫带绸条。
盛夏,这是故乡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大山着意打扮得妩媚多姿,楚楚妖娆。苍翠的山峦,绚烂的高峰,峭立的悬崖,秀美的峻岭,处处使人眷恋入迷。
运气挺好,我登山这天开始风和日丽,自天蔚蓝,云洁白。恰在微风中氧气粘稠的时候,我们并没喘几口大气就漫步在山巅之中。
不大工夫,我发现周围呈现不可思议的变化,脚下云海茫茫,身边雾浪涛涛,云雾升腾,乾坤气化,虚无缥缈控制着一切,人只在意念中生存,很有一种神圣的感觉,好像动的不是云雾,动的是我们自己,自己在雾气的海洋里漫游。这时往这处眺望,一处一处都是被云和雾们切出点点峰尖,锋尖像大小不等的金字塔,洋洋洒洒漂浮在白茫茫的云层上面,又恰似云海里鼓帆争流的小舟大船。海天极处,烟水空濛,桅帆点点。我顿时觉得自己成神仙了,有了超脱世俗的感受。
其实,我一想到此时此刻身处万丈山崖之上,我真不敢动一下,一动就仿佛沉入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
山越来越高,沟越来越深,草越来越茂,花越来越艳。岩崖千姿百态,怪石嶙峋,山涧余音潺潺,水点飞溅,花草树林相衬,生机盎然,露珠晶莹剔透,辉映发光,一片祥瑞。
一股花香飘然而至,混合着山野的气息,柔润而甘甜,仿佛经过了悠悠岁月的沉淀与酝酿。多少年坐办公室的人,天赐良缘,让我回到了纯净、清静、美妙、多情的大自然,我简直就是一只在笼中久困的鸟儿,突然飞向蓝天!
激情怂恿我当天没出山回家,索性在牧家帐篷里住一夜。
白天灌木绾成的梁,山花烂漫的坡,晚上就恐怖得面目狰狞。山风紧一阵松一阵地乱吹,态势有点肆虐,于是松涛低沉的隆隆声,柳梢尖厉的口哨声,还有狼嗥犬吠声,树断石落声,以及参天古树中夜栖不安的秃鸠、鹞鹰、夜猫子的阴阳怪气的叫声。再后来,这种大山的夜曲有了演变,仔细地听,像女人低吟,像惊天动地的狂笑,像撕心裂肺的恸哭……大山的夜,漆黑中裹着神秘,云雾里托着诡谲,深奥莫测。我在有种羊皮袄味的被窝听得毛骨悚然,幸好大圈狗几声汪汪,还有主人家若无其事地到帐房外去了一趟,我才有了一些睡意,随之进入梦乡。
清晨,缓缓儿升腾的云和雾把四周装扮得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山的影子,树的影子,鸟的影子,花草的影子,都像缥缈的梦,一切呈现神秘兮兮,方圆看不清几米,也搞不清是云雾在动还是山峰在动,旋转的天旋转的地旋转的云雾旋转的山峰,让人很真切地感受到了地球的走动,心里潮腾腾儿的,头里有点晕。
吃早饭时,我把昨夜听到的响动说给帐房的主人听,主人哈哈大笑,说:是啊,你一个人在帐房里过夜,啥都能听到,有风的时候松涛就像大海翻涌,洪水破天,无风的时候山间树林中就传来各种各样令人脊梁杆发麻的怪叫声,有的像汉子的怒吼,有的像女人的呻吟,有的像哈哈大笑,有的像呜呜恸哭,有的像窃窃私语,有的像咄咄诅咒。越是深夜,惊吓越大。参天大树可以咔嚓地闪折,巨石峭壁可以哗啦地坠落,呼呼的狂风中飞沙走石,瓢泼的暴雨里猛兽逃生。牛毛帐房有时会猛烈地抖动几下,像是串山盗贼开始动手,又像老虎狮子冲撞了拉帐房的那些粗毛绳。每当这种时候,大圈狗就像一堆牛粪或者一块大黑石,龟缩在帐房门前一动也不动。而到了天明日出,山里的一切照样儿妩媚动人。
主人说完,轻松地一笑。我明白了,这是大山给我的回答。
完

作者简介
马文卫 男 1948年5月生于青海省门源县,中国作协会员,从事中小学教育35年,现被门源县志办公室聘为方志编辑,撰写出版文学书籍13部,300余万字,以小说创作见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