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堂嫂卫红(散文)
作者,釜底之薪
元旦一过,农历新年就越来越近了,走在刚维修过的水泥村道上,心里难免生些感慨,什么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之类的字眼,时不时跑到脑子里作祟,仿佛我有对不起它们的地方,平白无故地浪费了许多时间。
我们都知道时间对于生命是宝贵的,都在争分夺秒地在这个世界里努力地挣扎拼搏,以求让自己活得更有尊严。可是,谁又真正有资格说,在时间上做到了格外珍惜而不浪费分毫呢?我想,这种人应该是不存在的。至少于我,那是无法想象的事,这么多年来,不要说时间,就是那些可遇不可求的机遇、缘分,甚至是粮食和表情,浪费的还少吗?想到这里,我心里就释然了,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有什么值得遗憾!过年就过年呗,过了今年还有明年,过了明年还有后年,年是过不完的,只有留着生命活着,就有年份让你折腾。活着才是王道。
说到过年,每当到了年关前夕,心里总是会想起一个叫卫红的人。卫红是我堂嫂,堂哥的老婆。不过,卫红已经过世将近二十年,具体是哪一年?倒真还忘了。我之所以会在年前想到她,并不是我和她之间有什么过节或者故事之类的东西,实在是她死得比较凄惨,令人同情可怜。她是因为悲观厌世,看不到生存的希望投水自尽的。而且是在冬天,在过年之前,天气非常寒冷,水里冰冷刺骨,她就选择了这样的天气,在农历新年来到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因为,那样的选择需要巨大的勇气,她却做到了。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堂嫂卫红经历了什么?委实说我一点也不了解,我甚至忘了她姓什么,现在也很少有人会谈论到她,一个死了已近二十年的人,谁还愿意去想起呢?今天,我把她写进文章里,也只是作为一个蹩脚文人的无聊罢了,所作的讲述,依据的无非是片断和推测,还有一部分来自道听途说。

说到堂嫂,难免要牵扯到堂哥身上。堂哥比我大七岁,我们一直毗邻而居,两家的房子相距不到二十米,也算是屋檐挨屋檐了。我知道,堂哥的父亲与我的父亲是同胞一母所生,小时候我和堂哥肯定在同一个大铁锅里用竹勺子打过白花花的米饭,又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共同进食。老实说,我与堂哥一家关系并不好,原因有上辈子留下来的,也有自身一些原因。确切地讲,就是两家地界的一些争论,导致伤了兄弟间的和气。目前维持着正常的往来,并无多的交集。我对堂哥,真的谈不上恨,毕竟,连着筋的骨肉,流着相同的血。
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这之间有多大的偶然和概率?我估计谁也说不清,只能说是缘分,都是命。堂嫂卫红与我堂哥的结合,纯粹是命运的戏谑或玩耍。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堂嫂的老家是在衡阳,离我们这里有一百多公里,她与堂哥是自由恋爱走到一起。卫红家境贫寒,她是家中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母的宠爱都集中在幼小的弟弟身上。换一句话说,她在家里不受人待见,书读到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十六岁就一个人在湘潭一个城市近郊独自闯荡。听说她一个姨妈在那里做贩卖小菜的生意,她就跟在旁边帮忙,吃住也和姨妈在一起。后来,她自己就独立干开了,置买了行头,另外租了一间每个月五十块钱的房子,做起了和姨妈同样的生意。
那时候做小本经营的生意估计也挣不了几个钱,能勉强维持生存就不错了,何况卫红还那么小,十六七岁,世界于她还是一个啥也不了解的模糊概念。偏偏在缺乏关爱的时候,我堂哥出现在卫红的视线里。堂哥那时已经三十出头,仍然孑然一身,家里三间破房,家徒四壁,就近的姑娘自然无人垂青,人又是当地有名的懒汉。不过,人倒是生得五官端正身材魁梧,是数得着的大帅哥。就这样,两个境况糟糕的人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了一十三岁,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堂哥还令人羡慕嫉妒了很长一段时间。
结婚以后的日子,多是平淡无奇寡淡无味,这是大部分普通百姓的真实写照。只不过,我堂哥以懒惰出名,又没有一份工作用来养家糊口,生活常常是没有一点保障。堂嫂卫红跟着他过日子实际上是受罪,与结婚前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不用到外面去租房住的寄人篱下。因为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卫红又不得不重操旧业,偶尔贩卖小菜赚几个钱。我堂哥是没有零花钱给老婆的,他自己也经常为两手空空发愁,又哪里有多余的钱来周济“别人”!可见,卫红这结婚七八年来的日子过得有多么惨痛!听说,她有时穷得连买卫生巾的钱都没有,就到附近的小店去赊,只要是能赊到东西的地方,绝不会放过。而且,她还学会了打麻将,只要口袋里有几个钱,心里就发痒,想方设法去摸几把。我堂哥对她管得很严,不允许她到麻将馆去丢人现眼。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卫红口袋里实际上也没多少钱,手气背的时候,打到半路上就囊中告罄。这样的结局,要么就是不欢而散,要么就是跟老板借钱。我们这里有句俗话,叫做钱跟大伴。意思是,钱也喜欢有钱的人。没钱的人,想要依靠赌博来改变困境,十有八九是要输的。这样一来二去,堂嫂欠的小钱可以说是遍地开花。好在,别人也不会多借,一次二次开口赊借,还不会扫你面子,怎么说也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都会给一点面子。但只借不还,那就不好怎样去评论了。你不还,百把几十块钱,人家还真拿你没办法,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再也不会借一分一毫给你,这也是人家的自由。久而久之,堂嫂就成了别人眼里一个“不清秀”的人,其实,她心中的苦又有谁能体会呢!

堂嫂卫红其实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在天热的时候经常穿一条素色米花的连衣裙,那大概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卫红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五八吧。眉清目秀,双眼皮,一张典型的瓜子脸,五官匀称,而且皮肤还好。刚嫁过来的时候,正好十八岁,皮肤白里透红,说是一个小美人并不为过。但是,婚后的日子过得一团糟,没有固定的收入,又没有人给她及时开导,她娘家可以说是放弃了她这个人,好像她并不存在一样,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更重要的一点,她还要经常遭到家庭暴力。我堂哥是个脾气暴躁、大男子主义思想严重的人,卫红如果有什么地方考虑得不周全,或者是违逆了我堂哥的意愿,那是要吃苦头的。轻则厉声斥责,重则拳头侍候耳巴子上脸。想想看,一个柔弱的女子,纵然因为自身美丽有了些许自信,但在长期的孤单绝望和暴力摧残之下,那一点可怜的信心,又能维持多久?我就住在他们的隔壁,一年里总有几次听到堂嫂被打骂得哭哭啼啼。这日子过下去委实没有任何指望了。
堂嫂卫红过世的时候,我并没有在家。我应该算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总喜欢到外面走走看看。当兵,打工、做小生意、给老板当司机、跑市场业务,等等。但凡能挣钱的事,不管多难,感觉自己有这个能力时,总会要去试试,不管多么辛苦多么遥远,试过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堂嫂卫红选择投水自尽,听说起因是卫红输了我堂哥给她的五十块钱。堂哥给五十块钱,目的是要她做礼。那一年,我母亲七十大寿,放在自己家里做寿,我也特意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从务工的城市——深圳,坐火车返回老家。堂哥是侄子,给婶婶祝寿随礼也是人之常情。偏偏那几天堂哥像是找到了一点应急的事,需要赶工赶进度,因此他自己抽不出时间,就给了卫红五十块随礼的钱,谁知道,卫红在先天输了个精光。第二天是我母亲寿诞正宴,卫红因为没钱就没有随礼,礼簿上没有堂哥的大名。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家的实际情况,我们一目了然,而且也知道卫红先天输了钱,不随礼就不随礼吧,我们一家当真没有半点想法,基本上把这事给忘了。我在给母亲祝完寿的第三天就返回工作的地方,当时,天寒地冻,离春节不到一个月。
过后几天,不知道这件事是如何让我堂哥知晓的,也有可能是堂嫂卫红自己坦白承认了。堂哥是火爆子脾气,因此大发雷霆,还狠狠地打了人。这就是事情的导火索,堂嫂卫红感觉了无生趣,终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选择离家一公里的红旗水库,结束了自己年仅二十五岁的生命。她走的时候,留下一个六岁的儿子。也不枉她来人世走了一遭。
故事讲到这里也该结束了,最后补充一点,堂嫂卫红留在世间的骨肉,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到了他母亲当年早逝的年龄,而且也读了大学,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这也算是对英年早逝的卫红的一点告慰吧。
作者简介:言辉煌,笔名釜底之薪,湖南湘潭人,早年当过兵,诗韵墨语签约作家、主编,辽宁丹东文学院第一期进修结业。从小爱好文字,已有近千篇文学作品在国内各纸媒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