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小时候的冬天好冷啊!一立冬,整个世界就立刻清瘦了许多。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从衣领钻进脖子里,透骨的寒。太阳在北风的淫威下,显得苍白无力。一场大雪过后,房顶的积雪半月都融化不完,太阳一落山,滴水成冰,房檐下挂满了一排排长短不一像锥子一样的冰溜子。孩子们的小脸,小手,耳朵,脚丫子,冻起了红疙瘩,有的甚至裂开口子,露出鲜红的肉,成了冻疮。又痒又痛,非常难受。娘给我做的棉袄,棉裤,棉鞋塞了厚厚的棉花,穿在身上,臃肿滑稽,就像一只笨重的小企鹅。我埋怨娘把我打扮丑了,娘总是地说,“傻丫头,知道什么,这样不落病。”是啊,我身边的小伙伴年年长冻疮,而娘做的棉衣却把我保护地从头到脚连一个冻疙瘩都没长过。
多年以后,在大学遇到一位师姐,冬天一到,她的脚、腿就疼的厉害。原来师姐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冬天没人给做棉衣,家里又穷,穿的单薄,冻出了关节炎,落下了病根。那一刻,我想到了娘的厚棉衣。有娘在,冬天就是暖的。
长大了,到离家三里地的联校上初中,同学们从家带饭,三餐在学校里吃,晚上上完晚自习再回家。姥姥家离学校只有二百来米,我就跟着她一块吃饭睡觉。那时学校分东西两大院落,西院比东院高出两米多。冬天每到早上放学时,我总是喜欢站在西院,目光越过学校的围墙看姥姥家房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我知道此时此刻,姥姥正坐在火炉前,做着红豆玉米粥,水滚滚开了,锅内的红豆上下翻动着,闪着诱人的紫红色的光亮,炉火烧得正旺,映照着姥姥慈祥而爬满皱纹的脸。我箭一般地向家飞去。跑过拐角,我随即看到那个熟悉而亲切的身影正站在简陋的柴门前,向西张望着,看到我飞奔而来,姥姥就折回身子,向屋里中走去,我知道,她这是给我盛粥去了。盛早了,怕凉了,盛晚了,又怕烫着我。回到家,先喝上半碗热乎乎的粥,顿觉暖和起来,一下子就驱走了浑身的寒气。我碗里的红豆是最多的,姥姥心疼我长个,总是让我多吃些豆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年家中吃不了几回肉,况且我又是个不爱吃肉的人。而豆子就成了补充营养最合适又最实惠的选择。晚上,姥姥把温瓶充满开水,塞紧瓶口,放到我被窝里。晚自习放学回到家,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白天晒过的被子还在散发着太阳的香气,温瓶把被窝烘得热热的,姥姥粗糙的双手摩挲着我冰凉的脚丫,不一会,我便甜甜地睡去。
一晃多年过去了,姥姥离开我们已近二十年,老人家的红豆玉米粥,被窝里的温瓶成了我冬天最暖的回忆。
岁月催人老,而今的我,正经历着人已中年的充实与忙碌,无奈与疲惫。好在父母做好了我坚强的后盾。立冬后每天下午坐最后一班车回到市里,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时分。昏暗的路灯下,尽是急匆匆往家赶的人流,车流。空气清冽,哈气成霜。回到家,娘总是及时地从厨房里端出热气腾腾的饺子或炒菜,那一刻,所有的饥寒疲顿卽被融化,回家真暖啊。第二天早上,因为要赶最早一班车去单位,5:30就要从家出发去车站。虽然我和娘说,不用给我做早饭,我去单位吃就行,可她还是执意早起做好我爱吃的饭菜,并坚持和父亲有一个人送我去车站。南外环路上的路灯依然亮着,偶尔驶过的车辆亮着灯疾驰而过。南河北岸的倒柳苍老陈旧的绿叶此刻只剩了黑黢黢的影子。小区住户的窗户没有灯光亮起,城市还在熟睡中。路上低洼积水的地方已结冰,闪着白亮的光。没有曙色的黎明更加清冷。路灯投下了我们母女或父女赶路的身影,温暖而亲切。这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影子啊,早已刻在脑海里,暖着我每一个冬天赶路的早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