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在 河 边 (撰 文 摄 影 山中老猴)

每天傍晚出门散步,沿着繁华的街道由北向南,小心翼翼的穿过川流不息车流,躲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到澧水河边。

一衣带水的城区,澧水河横断南北,由西而东,在闹市中静静地流过。长长的河堤舒展在繁华与静流的交汇处,仰视着耸立在南岸的天门群山。昔日,沿河岸边,岁月沧桑的吊角楼已变成高楼大厦和杂乱的居民社区。奔腾不息的澧水河,因下游筑了垻,若如远山瞰视下缠在闹市里悠然的长长的湖,深水静流。疮痍满目,破溃的河堤,植被稀疏的河岸,已旧貌新颜,石板铺满整个堤岸,石阶整齐划一,葱郁的小草顺堤坡满铺到下面步道的拐角处,坡堤上密植乔木,行走的步道逃避开城市楼群的围堵和阻隔,在堤坡上青翠的草坪,密密的小树和静静地河水间,沿河绵延。新修建的堤面很宽阔,每一段距离后有一个广场,齐胸高的石栏随形就势,若一线文化长廊,石栏上嵌砌的一块块石板上勒刻着有些模糊的字迹,向行路人说着澧水河与河畔古城今生的故事,前世的过往。
冬日的河边,空气有些凉薄、散步的人不是很多,却也不少,但就是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河中没有渔船穿梭,河堤上也没有钓鱼人的身影。堤坡上,挂着半绿半黄树叶的小树下,趴伏着萎靡的小草,草丛里暗置着一些射灯,其上落满了枯叶,沿河岸密植的桃树,花叶凋零,光光的枝杈上挂着枯焦的残叶,映衬着冬天的萧瑟。河对岸,飞机闪烁着亮光带着呼啸从夕阳衔着的山巅前斜斜的刺入天空,慢慢地消失在天际。落日的余晖借着粼粼的波纹,把暮霭延伸到远处的群山,远山如黛,残阳如血,寒风里,我还是能领略到冬日傍晚那丝丝暖意。

清澈的河水,缓缓地流着,时常有三二个女子,蹲在石阶上洗衣服,弯腰翘臀,棒槌悠悠,河水哗哗。啪啪啪地捧锤几下衣服,抬头看看散步的行人,把耷拉下来的发丝撩到耳后,弯着腰把衣服放在水里抖荡几下,唰啦啦地漂洗……。娴淑的洗衣女子,依如儿时记忆里河滩上的洗衣女一样,素朴安谧,娴静优雅。她们没有诗句里浣纱女子的万种风情,没有现实中都市女子的时髦妖艳,她们是浸浴在生活里的女子,是沉浸在日子里的女子,是韶华随岁月随河水悠然流淌的女子。

入夜,华灯和各色射灯逐渐亮起,昏黄的光线微弱散落,有气无力的铺在石板上,各色射灯投射在干枯的枝桠中,五光十色和诡异的影子缠在一起,在步道和河面变幻。河堤上的宽阔处,灯光缭绕,好多中年女性在跳舞。有一些小情侣依偎在哪里不知在倾说些什么,偶有孤单的美女独自站在河边,寒风吹过,撩动起她的衣襟,似在问:何在这寒风中相守?何在这寒风中等候?缘河而行,倏尔,一片枯叶从眼前滑过飘往河中,顺着落叶隔河望去,山色刚毅的天门山耸立在不远处,瞰视着山下的城市和河流,于苍茫中流露出莽莽大山的深邃。
我走下河堤,在如是漂浮在水面且宽大的水泥平台上小憩,平台上浅浅淡淡的青苔,是流水冲不去,岁月抹不去的存在,无声无息的向路人倾叙着大码头曾经的过世浮华。
一只在水中时沉时浮的小瓶,在平台的阴影里静静地流着,慢慢漂远。我不知道它是否在循着流去的光阴,去追赶那数时十年前,纤夫裸体暴筋,昂首弓背,“嗨!哟嗨!使劲逮呀!哟!嗨哟!一逮逮到天门山,离天只有三尺三!……”那粗狂洒脱,肆意豪放的号子声。如今,我站在数十年后的远方,依旧能听到遥远记忆里那来自纤夫血脉里的震天嘶喊。

眼前,我又见大码头大小船只云集,余辉落帆的丛丛桅杆,乌蓬晚炊的袅袅炊烟,入夜灯盏的点点渔火,拾级而上下忙碌的人们,临河沿岸檐角高翘的吊脚楼。还有,船工和浣衣妇之间“砍老壳的,我X你妈!”粗鲁的嬉闹声,河岸木楼里唱出的悠悠民谣,“月亮粑粑,生个娃娃,娃娃板哒,我不管哒”。

我站在平台上。静静地看着,不知道自己是在看河水,看夕阳,还是在看远山。蓦然回首,昔日的整个南门口大码头仍在岁月的深处熠熠生辉, 灿烂无比。
悄悄地听着,不知道自己是在听树叶,听流水,听风声,还是听什么。那纤夫的嘶喊,粗鲁的嬉闹,柔柔的民谣如悦耳的天籁之音,自然的吟唱,在耳边萦怀缠绕。看着,听着,转眼间不知不觉地自己就老了……。
岁月,人,河。逝者如斯夫,黑发已是花白,河依然是老样子,亘古在儿时的故乡缓缓流淌。河能记住很多东西,包括纤夫的嘶喊,柔柔的民谣,码头的前世,吊角楼的久远……,也包括河畔老城的每一个春冬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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