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散文作者:李永红(甘肃通渭)
我跟姐姐没有见面的日子,掐指算起来,已有二个年头了。
昨晚我突然梦见了她。月光朦胧,一个女孩站在我的床前,使劲地叫喊:“大弟,大弟,快点起床!天要亮了,起来呀!”只听见,她的嗓音是那么的清脆、稚嫩。尔后,我揉了揉还在闭合着的眼睛,迅疾地蹬上裤子,披上外套;随即,跟着她,挎了篮子,溜到大门外,去捡拾废炭了。一路上,姐弟俩结伴而行。她的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揪住我的衣襟,那样子,仿佛是在这稀疏的、昏黄的路灯底下,稍不留神就会弄丢了我似的,煞费苦心。忽然,大街上有几条流浪狗窜到我们的身前身后。这时,姐姐就小心翼翼地指挥我,手里紧紧地攥牢了篮把子,以随时抵挡它们的袭击。未曾想到,一只黄狗突然狂吠一声,朝我们面前扑过来,姐姐随即大叫:“大弟,小心!”我吓了一跳,忽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噢,竟然是一个梦。
姐姐,我深深地懂得这个梦!少年时代的我们,何尝不是如此梦中人?
我给你说,你且細細听来。
记得那是八零年前后,我十二岁,你十四岁。家中穷得叮当响,每每做饭的时候,母亲常常紧蹙眉头,瞅着筐子里少得可怜的煤发愁。当时,我也不怎么明白母亲的心思。后来,还是你悄悄告诉我,父亲没钱添新煤了;没了煤,饭就烧不熟,该如何是好。
吃过晚饭,你把我叫到门外,偷偷地吩咐我,“大弟,天明了你早点起床,我们俩去外面捡拾废炭,要不然家里就没饭吃。”“大弟,听话,从明天开始,天天拾,不要让妈妈为此而劳心……”
从此,天蒙蒙亮,姐弟俩在大街小巷穿梭着,在机关单位的大门前逡巡着。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待到做饭时,燃烧完的煤渣,用筛子筛一遍,然后,与新煤搅拌一下继续烧。因此,私人家庭不可能有丢弃的炉渣。
故此,我同姐姐觊觎的目标往往是单位的大灶房,那里的煤渣又多又黑。公家人可不比私人那么小气,大灶师傅用火钳子搅两下,下面全是未燃尽的煤,这也是姐弟心中的期盼。后来,炉渣运走了,师傅也就高兴了,因为我们替他做了一次清洁工,实是两全其美。
有一天清晨,当我们正往篮子里撮炉渣的时候,姐姐突然惨叫了一声。只见她站起身来,用一只手捏住另一只,在狭窄的灶房后面抖个不停,嚎啕大哭。原来,昨天晚上烧掉的煤渣,不知怎么的,它们的中间仍有余温,姐姐一手塞进去,指头被烫了个正着。
从那一天起,母亲便再也不打发儿女去捡拾废炭了。
姐姐,那一次的疼,你还记得吗?
几十年流逝了,你我都渐渐变老了。可是,那一次你所遭受的伤害,我历历在目。我再也不会忘记了,直至生命的那天。
后来,我俩慢慢长大了。姐姐没有考上高中,也就辍学在家了,做起了家务活。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人们纷纷干起了生意行当。为了改善生活,父母亲在家烤起了烧饼,让姐姐拿到市场上去卖。从此,家里购油盐酱醋所需的钱,全由她卖烤饼盈利而来;我上学以及穿衣戴帽的开销,也是从她那被寒风皲裂了的纤纤手中得来。从此,姐姐单薄的身躯常常出現在南来北往的人群中,风雨无阻,烈日依旧。
那是一个朔风凛冽的冬天,我放学回家了,经过街上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姐姐。路上行人稀稀落落的,她的两条胳膊交叉着裹紧了衣服,身子斜靠在一个店铺门的拐角处,瑟瑟战栗;眼前的盘子中,摆放着还没卖完的烤饼。我走上前去,“姐,咱们回家吧,冻死了。”她说:“大弟,你快回家吃饭去,我再待一会。……饼子还没卖完哩,说不定会有人过来买一个,那就少一个呀!”
我走两步,回过头;又走两步,回头看看脸上冻得乌青的姐姐,她仍然在那里颤抖着。
姐姐过完二十岁的生日,就出嫁了。姐夫比她大十岁,但却正好矮了她一个头,又瘦又小,说起话来倒也振振有辞。她的性格十分温和,不可能自己去找婆家,是由父母做主的。
婆家人接她走的那个早晨,姐姐转过身看了看家里人,后来又特意瞅了瞅我。这时候的她,眸子里噙着即将滴落的泪花,晶莹剔透。我真的不知道,在这几许泪珠中,蕴藏了姐姐多少的心思和愁绪——是对姻缘的不满抑或对家的依恋?总之,这是一个尘封了的谜团,伴着她的那颗青春萌动的心,走进了另一个家。
迫于生计的压力,姐姐转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以至后来半年才来一回。想她的时候,母亲便唠叨着让我去看望她。那时的她,已看不到在娘家时的憨憨的笑容,只剩成年人的沧桑。
每次,我要走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地叮咛我,“大弟,今后照顾爸妈的事,全靠你一个了。……姐家中人多,都要吃饭。”
后来我才明白了,姐姐是把她在娘家中的善良,原原本本地挪到了婆家,并无二心。“嫁鸡随鸡”是她忠贞不渝的信念。
我知道,現在的姐姐,非常忌恨我。
两年前的一天,年迈的父亲去街上溜达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损坏了股骨头。我们赶紧送他去医院,医生为他做了手术,置换了人工骨头。经过漫长的休养,持之以恒的锻炼,老父亲居然能拄着拐杖行走了,家人自然十分欣喜。
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在房间挪动脚步时,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顿时,他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直直趴在地上,人工骨头再一次断裂了。由于年纪大了,不能再次做手术,他瘫痪了。
几个月后,父亲走完了该走的路。
父亲临终的前一天,姐姐非常生气地质问我,“大弟,你就是这样照顾老爸的吗?……失望啊!”
姐姐是个城府极深的女人,虽然性情温情,但脾气来了,很难拗过她。
姐姐,少年时代的音容笑貌,你一定还记得吧?
编后语
朋友们都知道,我是学诗,主攻新诗出身的,发表过许多诗歌评论,对于小说或者是散文,并不特长!大家能够知道的就只有十四年前发表在《中国文艺》杂志上的散文评论《读重庆作家李靓〈给幺妹〉有感》,这篇是我的散文评论处女作,今年元月被《西部散文选刊》刊登后,近日获该刊本年度散文评论奖!今天编辑甘肃省李永红创作的《姐姐》,深有感触!
本平台创建两年来,我编辑发布不少散文,当然也发表不少散文大家的作品,但是我从未以编辑的身份写过评论或者是散文编辑推荐语,各位行家知道,文为感而发!当你的作品打动了编辑,击中读者的心弦!与之共鸣……编辑是很高兴的!其实作为编辑,编发优秀的文章,编辑能让时代铭记在心文章!是编辑的荣幸!也是职责所在!因为文稿的质量,决定了一个平台,决定了一个报刊的生存所在!
《姐姐》这篇文章,把社会底层在生存温饱线挣扎的现实,用饱含深情触摸心灵的文字,像冰刀雪剑的冷漠,在击打生命灵魂善良心弦!
在凄风冷雨的日子,姐姐用自己出于本性的真善美,照亮人生前行的灯塔!我也想到了自己的姐姐,想到了自己母亲……想到了一切可以温暖心灵的一个个人……主人公和作者从拾废煤块到姐姐卖烧饼……到最后姐姐嫁人后,心里依然牵挂父母,牵挂兄弟姐妹们,牵挂娘家的一切!
我想到自己的姐姐和母亲,父亲很早病亡后,我被送给幺姨妈家抱养,我哥哥和姐姐,从小挣钱帮着母亲养家糊口,帮着我母亲抚养年幼的幺弟……不论我身居何处!不论我身份怎么转变!我对母亲对哥哥和姐姐的感恩,对姨妈和姨父的养育之恩!感恩的心,永远不会变!
老实说《姐姐》这散文,距离优美散文,还需提炼,但是比有些作家只凭经验,只凭功底……唯独欠缺真情实感的伪散文,具有感染力!因为艺术性可以通过学习提高!但是真善美确无需作假和伪装!
以此理由特别推荐李永红的散文《姐姐》!
一一释圣静
2019.12.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