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竹夭。
是个无颜女。
自打降生,父母嫌我晦气,便将我丢弃在荒郊野外,任我自生自灭。
是师父将我救起,养我长大成人,教我武艺幻术,告诫我情之所至,皆是幻象,切不可为此断了肝肠。
我深以为然。
一日,师父抚琴,琴弦断,琴声戛然而止。
我大感不妙。
“师父近日身形憔悴,可是有什么烦恼?”
“养徒千日。。。竹夭,你已长大成人,我也该放你远去,只是临行之前,可否去帮为师拜访一位故人?”
“师父有令,弟子遵命!”
这里果然山清水秀,师父说的没错,这种世外桃源住着的定是一位翩翩公子。
可是我的样貌必然会吓到他。
我将师父给我的画皮戴起。
这小溪清澈见底,映着的,是如此静好的面庞。
“幽儿,是你吗?”
我转过头。
一袭白衣,竹色玉佩。
想必故人,就是他了。
“是我。我回来了。”
我按照师父吩咐,一颦一笑,温情脉脉。
白日我们仰山戏水,吟诗唱曲。
夜晚我们对星赏月,举杯小酌。
我棋艺不佳,只会玩笑耍赖。他不说话,笑看我把他一盘好棋惹得满盘皆输。
他不善骑射,我再三央求,他也不恼,答应三日之内便可以带我驰骋草原,顺便猎一只白兔与我玩耍,名字就随他唤作风。
可是第二日,也就是我与他相处第九百二十四日的正午,我接到师父的密信。
“离开。莫问因由。”
“为何?”
我不辞而别,在师父门外跪了三天三夜。
“你既问,就是你离不开?”
“徒儿不敢,只是,凡事必有起始因由。”
“你可知,你差点被弃尸荒野,有何因由?”
“因徒儿天生相貌丑陋。”
我话音未落,画皮已在我脸上飞落,渗出的细小血珠让我禁不住大喊一声。
“别妄想了,他并非真心待你。无颜女,始终不过是无颜女。”
“幽儿是谁?”
“我的师妹,他的意中人。”
“现在何处?”
“你就是她。”
“我是竹夭。”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必须让他知道你已不辞而别。”
“既然你恨他,何不杀之,求个痛快。”
“这世上毒,有千百种,大都可解,无非一物降一物,唯有情毒,中毒时欢快,毒性发作之时便是入脏,断肠,生不如死。这是他该得的。”
师命难违。
只是,离开之前,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幽儿,你回来了?你看,我把风儿给你抓回来了。”
没有画皮,他却也并不感到惊慌。
“我不是幽儿。”
“我知道。开始就知道。幽儿,已不在这世上。”
“那,那些都是假的?”
“你说假便假,你说真便真。”
“我必须离开。”
“这幽儿,我已见过十几人,不是同一人,却都是同一人,像她的发,她的脸,却都不是她的眼。你走了,幽儿还会来。我不会孤单,不会想念。你的师父总以为情毒最难熬,殊不知,这世上最难熬的是放不下与舍不得。”
他竟知道,这世上最难熬的是放不下与舍不得。
此时,远方的竹林有一阵声音,不待我分辨,他便拿起我的剑,抵住了他的心脏。
是师父。
“你果然没有离开。”
“你徒儿替你分忧,要将我杀之而后快。”
“你不能死!”
我从未看到师父如此神色慌张。
“竹夭,把剑拿开!”
我使劲想要把剑抽回来,他却一把夺过剑柄。
血腥的风放肆嘲笑。
“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师父歇斯底里。
他侧头看向我,朱红的嘴唇已然惨白。
我上前握上他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