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佳新作品 安群诵读——音频小说连播《黄河岸边的孩子 》
第一章 (二)
母亲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曾经数次参加祖国慰问团,在战火中到朝鲜去慰问志愿军,彭德怀司令对她赞不绝口。1957年刚刚打完右派,1956年又开始抓彭德怀右倾分子。母亲正好去东德访问演出,自然对国内的情况不太清楚。她一下飞机,就赶到单位向领导汇报工作,大家正在学习批判彭德怀的文件,母亲却大讲彭老总在朝鲜的功劳。可想而知,她回来的第二天,家里的门窗就被大字报糊满了。母亲这个“漏网右派”从专家待遇的一百一十元钱立刻变为执法十八块钱的生活费,被发配到锡林格勒草原上放牧去了。我们的生活一下就掉入了谷底,从1959年到1964年,家里在么有见过肉什么样子,我也从来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上中学还穿着露着小腿和胳膊的衣服。
饥荒三年,每天几两的粮食使肚子咕咕地叫得更响,正在长身体的我到处去找东西来填饱肚子,终于我学会了吃书,用来解决头脑和肚子同时出现的饥饿。家里能看的书报我都看过,并且把它们吃掉了。接着就是到处借书,却从来没有还过人家。许多大部头是到废品收购站去要来的。身体越来越瘦,脑袋越来越大,铅中毒使得身体开始浮肿,不得不吃糠麸粉和药物来治疗。我已经习惯了用书来解饿,每天都会捧着一本书,从城市旧城西北角的通道街走向靠近新城东门的东落凤街小学,看完一页,就撕下来放到嘴里去嚼,午饭就是我手中的那本书。我不知道吃了多少本各类杂志,还有莫名其妙的小说。
在初中,我是语文老师的宠儿,自然他们拿给我看很多书籍也都进了肚子里。这些文字在的我脑子里留下了丰富多彩的幻想,那些纸张支撑了正在成长的身体,同时也湮灭了一个孩子对现实社会的感受,使他一直生活在幻想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法国科幻作家凡尔纳的小说,这套书看了几遍都舍不得撕它,最后还是吃掉了老师借给我的那套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那时候,我发育的不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叫我大头洋娃娃,我最恨自己没有一张血盆大口,男人吗,都应该有一个吃遍饕餮万餐的嘴和大肚子。我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延续了吃书的习惯,直到进入专科学校,才一下子戛然而止。工作以后有人调侃地说我,“看面相,你就是个有眼福嘴受贫穷的人,能吃到书里的纸,已经是很不错的生活了。”
转眼初中毕业了,心中不时的出现小时候的景象,不甘被束缚的内心在提醒自己:“快快离开这令人烦恼的环境,远远地逃走吧。”在我梦中开始出现一条大河,河水流向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地方。可能这就是黄河母亲对我的召唤,“孩子,快到我的身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