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袁伶(西泠弋人)发表作品选

伊春,春的地平线
伊的城市建在森林里
像童话,却比童话
更像停不下来的蒲公英
婀娜一月的冰舞
掠过黑龙江的滑雪道
嗖的一下就把
高山滑雪场甩在了身后
二月漂亮的立春
以北方之雪
围伊白围巾飘伊自披风
白雪公主派出七个小矮人
穿过北极赶来,狗拉雪橇
盖好多好多坐北朝南的房子
宽敞、明亮……师从三月
阳光,学习春天
照料虫子们醒来的梦
惊蛰声还牵动了
洁白遐想:采参人
渡过雪河,向北搜索前行
在雾凇下参悟了
悬壶济世的真谛!四月清明
伊骑鹅踏青,白鹭簇拥
云的诗行祭奠黑龙江
漫长的涛韵。五月则
围着伊的红裙舞,摇曳
红松。红丝带行动。伊的
红领巾是国旗绚丽的一角
高过六月森林,也可能是
一缕永远的远 ,像晨曦或夕照里的炊烟
悠悠水的悠悠――嫩江平原
高粱起伏七月流火,伊的瞳仁
忽闪着北极星光
天琴座被擦亮的琴声
就为八月桂花伴奏芬芳民谣
九月,白露感动于
黄金秋分律两岸
伊的小阳春
为国庆高举星星灯盏
并闪烁一条银河花边
白桦白桦,十一月的风景林
飞白最后一个冬月
伊的城市,森林,春天
簌簌穿戴超女的风雪旗袍
――伊春,伊春,伊春
童话升起之地,也是
春天伊始的地平线呵!
一一《诗刊》2009年2月(下)

高原手迹(组诗)
1
以河流的蜿蜒
篆成溯走的人
人,衍生在水边
以清瘦著称
以鱼群的飞白尽显魂的绵延
炊烟袅远鸡犬之声
茅檐滴落星星之露
河坝啊
就是天之宝盖下的家哟
2
以山地的苍劲
书成楷体的人
人,站在牛的旁边
以精瘦著称
以胸肋的凹凸尽显山的崎岖
哦,颜(岩)体
那一撇倾斜的是山风山雨
那一捺带出的是人的脚印
人的重量、人的锋芒……
3
以高原的超旷
刻成魏碑的人
人,憩在山的脚边
以汉墓著称
以碑文的邃古隐约生的永恒
……山脉哟
高原的手迹
生命凝重的一笔
也是历史厚重的一笔
山体
天色凝重如山体的凝重,天色啊
并不指代时间,仅仅与一种辽远的心情有关
这里,刚有一个人死去一座山倒下
这里,山体将他的肤色
黝亮地延伸到了天空的高度
而女人,风尘于影子般的感觉里
世界远在尽头的尽头处,很纵深,也很浩渺
据说诗歌的道路拉近了物我两界
袅袅升起炊烟的地方最近又飘出了森林火警
初春
喝着微芬,品着露水
饮着青山的青绿水的绿
醉也没有大醉
醒也没有全醒
就泼墨似的
泼出了这人间的水彩画
这人间的印象派……
阳光大摇大摆的醉步在自己的作品上
醉步在比五线谱还要音乐的高原十二峰上
风是他的舞伴火狐舞的舞伴
一个优美的旋转
就旋涡出了一派金黄金黄的风流
哦前尘韵来生缘仿佛都燃烧起来
在黄土地上火浴出了
黄皮肤黑眼睛的
男人!
女人!
晨
湿漉漉的
那一朵朵小花,莫不是
母亲们芬芳四溢的亲吻,莫不是
父亲们吟哦的一首首小诗!啊早晨早晨
人人都是生命的主题
都被盛开的风高声朗诵在曙光里
于是,高原昂起头颅
挺直了我们这个驼背星球的脊梁
也吟湘水
另一个湘夫人,另一把古筝
另一曲优美的传说
烟波在早夏的雨中
荡漾在一朵朵伞花下
史诗之畔——领袖人物的爱情
倒影在某一处河湾
像古柳垂钓在现代的涟漪上
像捣衣声离我们越来越远
因而也越来越亲近
啊!婉约派浏亮的另一行名句
仄声在千山的浩渺里
阳平在鸽群的荡漾中
至今,还流淌着浣纱溪的词韵
流传着踏莎行的足音
四方河流
在北方,河流是一列专列,拉着
风雪、凌汛期以及归来的雁群女子合唱团
在夏季,河流的专列上举行着盛大的联欢
在南方,河流像一列软卧,奔驰在
阳光的丛林阳光的深谷阳光的腹地
在夏季,河流的软卧挤满了光子小姐导游的游客
在西北,河流托起的欧亚大陆桥,其实并不在河上
河流成为沙漠下的时光隧道成为驮着火热爱情的骆驼
在夏季,河流有一个骆驼的胃,蓄满了雪水
在东方,河流的编组像一支支吹奏大海日出的长号
合奏的轰鸣,放大了阳光僧众的诵经之声,放大了
在夏季:河流荡开的神州蝉音和古汉语的奥义!
——《遵义文艺》2001年6期
想起孔明
通过我的瞳孔
我想起孔明
并越来越觉得他伟大!
瞧他,硬是让孟获那头大象
从他心细如针的针眼里
穿了过去,且尾巴上
拖着的那根牵牛绳
还线装了一部《三国志》
嗨布衣孔明
把南方以南缝进了祖国版图
——《赤水情》2007\3

一段难忘的诗歌岁月
大学四年,宛如人生中一段金黄的诗歌岁月,其蕴藏的诗性光芒,至今仍时时穿透深邃的记忆之门!
1978年深秋,十八岁的我从边城赤水来到贵阳花溪。初次置身贵州大学校园,即感觉贵大有诗———如果说花溪是贵州高原上的一颗明珠,那么贵大便是明珠熠熠耀射的人文光芒了!
这一感觉不久就得到了印证。
虽隐隐怀着一丝未考入中文系的小小遗憾,可很快便发现:只要做着诗梦,就不愁找不到“诗”兄弟们。于是,在诗的引领下我结识了中文系的黄健勇!他文学天分高、诗歌感悟力强,且怀着近乎圣徒般的虔诚与追求。我们在白楼楼顶一次次清风明月式的诗歌晤谈,了无边际,漫游于“天、地、人”之间。渐渐地,北京民刊《今天》及其麾下诗人的作品引起了我极大兴趣和关注,“朦胧诗”便像天启之光从极遥远处划来,让我这个还沉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的诗梦者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得以写出了首次公开发表的“处女作”:
黄昏时分/一缕炊烟蹿出树林/悄悄随晚风私奔/风说──我爱你的轻浮/烟答──我慕你的虚名(《无题》)。
那些日子,以诗会友,诗、友互砺,有如堕入诗之初恋情网。看见马车,会为车夫喟叹:晓风微微/你驾着马车经过我窗前/甩一声响鞭/惊几人残梦/轻轻走远//落日圆圆/你驾着马车又经过我窗前/流一路汗水/湿几人心扉/慢慢走远(《马车夫》);漫步校园,会觉得花草也在思索:天空像一张蓝色巨纸/裹住茫茫大地/点点野花低头凝思/─倘若捅破,将是什么谜底(《谜》)……。
校园文化的风、图书馆的书,更让我窥探到诗宙的单纯与繁复,尽管至今也没有弄明白那单纯与繁复间缺失的维度。中文系78级民刊《崛起的一代》,无疑是在与谢冕、孙绍振、徐敬亚“三个崛起”遥相呼应、并行推动着一代诗风。我完全被它“在朦胧诗外推出更具反叛筋骨、独立姿态与自由精神的诗歌写作”所感染,跟在被“拉伕”而去一圈圈绕着教室拣页装订的队伍后面,看到贵州“野兽”诗人黄翔、“抽屉”诗人哑默的身影非但不高大,且是显得有点孱弱的“矮个子”,只不过相貌和筋骨与喀斯特高原地貌惊人相似罢了。主编张嘉彦,也是位“矮个子”的“诗大哥”,肩挎书包,手拿饭盒,“蹬蹬蹬”来去于教室与图书馆,颇有“老三届”同学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感,俨然是在“为中华之崛起”而勤奋读书。望着校园里“老三届”和“老老三届”们短小精悍行色匆匆来去如风的身影,我似乎感悟到了“岩石之崛起”:
我崛起/我的视野/一块铁黑的平原/夜,暗暗垦殖/埋下许多营养不良的世纪/人类,低矮的灌木丛/乱影如泥//我崛起/我的记忆/一角海蓝的星空/夜,匆匆寻觅/闯入众多野蛮原始的星系/生命,血溅的红羽毛/乱影如雨(《岩石》)。
历史系的老师更没有少让我领悟“历史的纵深感”。我喜欢林振草教授的学者风度,他治学严谨,讲授时娓娓道来,仿佛历史深处吹出的晓风,徐徐,悠悠,却又蕴含了绵绵无尽的太古玄妙。老师中尤其不乏胆识兼备者,最是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国近现代史老师(又一个“矮个子”),他似乎每堂课都要发表点令人眼前为之一亮的创见,在当时我看来,就像是历史的觉醒与突围!置身于这样一个开放年代的开放大学的开放型学术氛围中,叫我如何不油然生出苍茫而渺远的“历史纵深感”呢。
作为“第三代”众多诗写者中的见证与参与人,由于得益于贵州大学在全国诗歌版图中的先锋意识和高原位置,我曾真切地体验到了邃远与厚重的时空感,从而使自己的诗写有了一个不低的起点。上述的《探险》、《方位》、《岩石》和《生命钟》入选钟鸣主编的《次生林》一书,与黄翔、欧阳江河、翟永明、柏华等南方诗人的早期作品编排在一起,似可窥其一斑。
哦,高原有诗,诗在高原!
二十八年时光转瞬即逝,可那段难忘的诗歌岁月,至今仍是我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它以历史深邃的纵深感慰藉小小人生、以生命神秘的诗性光芒永远烛照路漫漫的修远之旅……
——《贵州日报》2006年11月02日

行吟在赤水河的光芒中(外二章)
我的家乡在赤水,从母亲赋予我生命那一刻起,就与赤水河结下了不解之缘。无论是生命之源,还是精神之渊,似乎都与赤水河的千古涛音、两岸人文密不可分。仿佛有形的脐带剪断了,无形的脐带却永远连接着我与母亲河,注定我一生都将行吟在她的光芒中,抒写人生境遇与心路历程。
小时候就听母亲讲起,她是在土城黄金湾生的我,并说那地方十分富庶,毗邻赤水河畔,有蜿蜒的小河、明澈的溪渠,田里土里丰产稻蔬。幼小的心中,早早就播下了憧憬与向往。及至初中,学校组织到土城青杠坡参观,我才知道,从黄金湾到青杠坡连绵不绝的山峦间,红军曾进行过著名的土城(青坡)战役,与川军激战后完成了“四度赤水”的首渡。哦土城,青杠坡,黄金湾,原来我的降生地浸染过烈士热血,有着厚重的红色遗存和历史磅礴。作为一名中学生,对历史的好奇与敬重油然而生——高中毕业时,恰逢恢复高考,便毫不犹豫填报了历史系。四年大学的文史熏陶,培养了我的诗写爱好和历史感:得以从人类战争史的角度,纵观“四渡赤水”和整个长征,觉得能以区区三万之众,突进二万五千里,冲破数十万铁甲合围,实现战略转移与生存壮大,着实堪与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亚历山大大帝仅率数万马其顿子弟就横扫欧亚相媲美,且更具人类精神与军事智慧的史诗力量。寒暑假往返于赤水河畔,一次次凝睇四渡之波,心中涌起历史与现实的叠澜,便由衷地写到:
半个世纪前,
中国横渡了四次,
才屹立于世界东方……
但真正贴近赤水河,从近处谛听两岸人文地理的脉动,还是1986年,我到四渡赤水的另一首渡之地——元厚渡附近挂职锻炼时。在川风古道必经的陛诏场,我结识了当地一位老诗翁。他年近耄耋,却鹤发童颜,常常行吟于赤水河边,引人遥想屈子行吟泽畔的情境。一来二往,我竟与他渐成古风酬唱、楹联邀对的忘年交了,一时被当地村民传为佳话。与他交往酬唱,我写出了自己早期较为满意的五古《元厚渡》:“悬崖凌古渡,俯望烟波浒。夕阳西天悬,倦鸟东林宿。荷锄踏浪归,沽酒对月诉。水面映星辰,长河写四渡。”最令我感动的是,当我挂职期满之际,他邀约乡人为我置酒送行。有乡村教师、山林樵夫、小镇耆老等十来人。我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置身于一群中老年人中间,面对一张张饱经风霜、朴实无华,却充满惜别与期待之情的脸庞,顿时感到了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压力。尤其是老诗翁乘着酒兴,颤巍巍写下的临别赠诗:
好学能师古,善政在亲民!
字体邃古,笔力苍劲,我怔怔捧在手里,犹闻赤水河的千古涛音,久久萦绕耳际,激荡心头。它使我从未停止过对两岸人文地理的参悟,让我仿佛看见,赤水河那溪壑纵横、万水归一的浩荡里,内蕴着芸芸山民、殷殷教师和悠悠诗翁的期待之情,浩然之意。
1992年底调遵义中行工作后,我淡出了所谓的仕途。然而,这于我不啻是一次人生体验与心灵诗写的转机。一年数次往返于遵义与赤水,从茅台镇、二郎滩到太平渡、土城渡再到元厚渡,我一路望着车窗外蜿蜒平行的赤水河,从高原奔来,向长江流去,在一个个渡口之间,时而萦回低吟,时而跌宕起伏,浩浩荡荡如闪光的液体诗行,就禁不住也在内心行吟不止。以一介平民的眼睛看去,赤水河非但没有疏离或矮化下去,相反在浓烈如酒的亲情乡情氛围中,日渐强化着我对她那史诗意义、瀑泻情怀的体悟。以民间视角审视这片方圆不过百什公里的逼仄地域,三万红军竟得以巧妙调度、穿插、周旋于数十万铁骑之中。这,恐怕是战争史上绝无仅有的吧。远的不说,距当时尚不到百年光景的石达开,虽拥众十万,几乎是在同一片地域内,却不敌风雨飘摇的八旗子弟,兵败大渡河,饮恨近代史,长使多少英雄泪满巾啊。
行吟在赤水河畔,我以艺术视角感受一个个渡口。那酒家,竹窗如耳,灌入一河涛声。柴门似嘴,吐出满屋酩酊。茅檐,像一顶压低的草帽,遮去了刻写在前额上的岁月艰辛。那湍流,轻泻一河烟波,石便有了风骨,山便有了精神。那河湾,铺一隅悠悠岁月为宣纸,移古渡于画中,航历史于画中,淡的雾、净的韵,
一个心灵大世界,以水为飞白,啸响了万类霜天。
行吟在赤水河畔,我以亲情觇标探测一个个渡口,竹林修女翩舞于峡谷中,竹风的长裙,曳着一河了了袅袅的静。精神家园藏在鹅卵石城堡里,千年就一回呵,乡恋!亲情之河拴住了游子的心……哦赤水河,长流不息的乡土路,执著奔出雾谷的,既是江村平平平平的宽韵,也是河滩仄仄仄仄的拗韵,以及村民的声声慢、踏莎行。旋涡,深一脚、浅一脚,踩出了平淡而突兀的波涛之韵,浩荡的竹风就在峡谷中,舞一行行长长长长的阳光,歌一曲曲圆圆圆圆的月亮。吾乡人,便读你为生命豪放,世代婉约。
行吟在赤水河畔,我以酒客眼光打量一个个渡口。那美酒之河,处处河湾,都向太阳晃荡一大碗老酒,一大碗山民的烈性。高梁,升涌为山风里摇曳不熄的火焰,并在绵绵秋雨中熟烂、发酵、潺咽不绝,宛若酒神的牧鞭,轻轻抽打高原,高原就醉卧不起。月光下,吊脚竹楼也在侧耳细听,星星醉步于夜的边境。
行吟在赤水河畔,我以人文理趣感悟一个个渡口。那静午,河滩上美丽的鹅卵石们,不惜以缩小自身来凝炼宇宙、放大沧桑人生!那四个渡口,八瓣唇岸,瓣瓣有酒香,瓣瓣有烈性。八瓣唇岸,四个渡口,个个都有酒文化,个个都吐酒后言。
是啊,赤水河的渡口都在倾吐酒后真言与箴言。2009年5月,我以银行工作人员的身份走访了国酒之都——贵州茅台酒厂。不起眼的社会身份,想不到也受到了季克良董事长的设宴款待。席间,银发飘飘的他,仿佛由国色天香袅娜簇拥,飘然来到每一桌,与每个客人倾情碰杯。望着清癯矍铄中透出几分仙风道骨灵气的他,我不禁在心里感叹,一个销售收入上百亿的酒业集团,竟是由这样一位儒雅之士,率领他的团队打拼出来的。由人及酒,我似乎品出了一种东方式的酒神精神:它既灼烈如火,却又淡泊似水,印证着赤水河——是水,就要寻找文明的摇篮、人类的福祉。是清水,更要奔向清癯民族,对应清水人生。由酒及河,我分明看见:一群群水,一群群清癯、清澈、清明的水,飞泻滚滚涛声、雷声、烈马嘶声,飞泻闪电一样干净而激越的诗行。同时也飞泻高洁精神、清水品格、莹洁话语,一如季总那丝丝白发、道道额纹、声声箴言。
哎!我这一生注定是与赤水河结下了不解之缘。家乡在那里,母亲在那里,亲情友情在那里,长征精神和国酒琼浆交汇的史诗亦在那里。我一生都将行吟在赤水河畔,是的,一生!无论是探望母亲、回家过年,还是精神皈依、心灵归宿,我都将置身于云贵高原北麓、众山纷纷迤逦的南音之河——赤水河畔。游历一个个旖旎的渡口,行吟于她唯美的光芒中。像她作为高原献给长江的液体史诗,像她作为长征献给世界军事史的瑰丽篇章,我也将作为一首生命的踏莎行,渐渐汇入她的声声涛韵、缕缕悠久、道道彩虹!(《遵义日报》或《遵义晚报》也发表过)
大 瀑 布
大瀑布,大瀑布,立体地、垂直地、宽幅地奏鸣北纬30度线上腾飞的桫椤、翱翔的竹子以及振羽凌空的岩鹰。地域性的,才是世界性的。清水,一样可以写就壮阔,一样可以舒展母语和世界语的双重锦绣。
东方腹地深处,水的断桥、涛的虹桥,丹霞儿女托起的水晶廊桥。世界语境中硕果仅存的水的伊甸园、涛的茵梦湖,斜月的披风,太阳的斗篷。
是水,就要寻找人类的摇篮、文明的福祉。是清水,更要奔向清癯民族,再洪荒的远古,也要对应清水品格。寻寻觅觅寻寻,偕桫椤如偕绿色的未婚妻,一路游牧翼龙、烈马、梅花鹿和鱼鹰,来到一个名叫十丈洞的原始村落。那时悬崖,尚未飞泻瀑布。蕨类、毛竹与水草尚在营建伊甸园。清水,南方的源头之一,蓦然汇聚于此,清晰水的主题,明晰水的风格,决计冲出坦坦荡荡的大道……
十丈洞,乱石穿空,山洪冲来挡道巨石。十丈洞,庞大的卵石像刚刚凝固的恐龙化石。白垩纪留下的白垩,烫伤了偶蹄动物的脚趾,也灼痛了水体。水在奔突,奔突清澈之躯,奔突透明的风格、邃古的精神、率真的向往。在巨石与白垩之间,在天空与大地的缝隙,蓄势一跃,惊险一纵:
一群群水,一群群清澈、清癯、清明的水,组成水的方阵,水的纵队,水的锋线,向着悬崖外的深渊纵身飞泻……飞泻清水精神、岩画飞白。飞泻飞天梦想、闪电诗行。飞泻亘古之未有、未来之无限。
涛声滚滚,足音漫漫,草木葳蕤,劲草疾风。悬崖不再是悬崖,深渊不再是深渊。啊!大瀑布,大瀑布,飞泻高洁精神、清水品格、晶莹话语。回眸来处,一道轰鸣的、宽幅的、垂天的大瀑布,白得耀眼,高得邃远,空濛恍如隔世。清水精神,涛声飞白。天之雷鸣,地之沉吟。雪拥马鬃,风抖裙声。象外之象,意外之意。月白风清,朗朗乾坤。瀑布华章,阳光金文。珠帘小楷,玉润篆隶。清音高阁,净水长廊。红岫晓月,银河夜澜。
悬崖上,纵身之水、飞泻之水、轰鸣之水犹如山水画之留白,阅尽沧桑,始见水印真迹。一纵二纵三纵的跌水,梦怀沉石,远眺汨罗。豪放之水愈发豪放,婉约之水愈发婉约,清新之水愈发清新。远眺中,瀑水纷纷跨过地平线,加入了天际线。
大瀑布,大瀑布,透明地、写意地、空阔地轰鸣北纬35度线上追梦的桫椤、扬鞭的竹子以及奋蹄的奔牛。地域性的,才是世界性的。净水,一样写就壮阔,一样磅礴母语和世界语的双重锦绣。
芒 果 记
1
母亲节那天,太阳在窗口附近萦回一个大芒果。我暗忖:父亲来了!他曾经比母亲强大,俨然就是阳光下容不得阴影的铜像。黝黑,锃亮,像青铜时代盛酒的容器!把一家六口饮醉,仍显得宽宏大量,像包容一个时代包容我的童年少年甚至青年。
是的,父亲来了。由赤水,犀牛山公墓的日出,千里迢迢萦绕大半辈子时光来了。举着好大好大的芒果。我知道,那是献给我的母亲、他的妻子的爱,熠熠生辉,光芒四射。
阳光下,母亲静静地抚摸芒果的清香,芒果的光泽。她那瘦弱的身躯,越看越觉得比父亲强大,连父爱也只是母爱坚韧的那一部分。
2
其实,那个大芒果是女儿送给母亲,也即我妻子的礼物。女儿的奶奶、我的母亲仍远在赤水——为了就近照料我过世多年的父亲,她不愿来我工作的这座城市。
一整天,妻都在叨念“大芒果,大芒果……有这个心意就满足了,只要她能想到,就满足了、满足了……”看着娇小的她,我暗忖:母爱,何其渺小而伟大!
说其渺小,一个芒果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言其伟大(惭愧——我对女儿可是严父有余,宽宏不够啊),她越来越像女儿的奶奶,呼吸芒果的清香,轻抚芒果的光泽,可就是舍不得吃掉。
3
芒果,芒果!母爱的太阳,父爱的清香与光泽,母亲节坠挂的硕果,由一代代人举过群山头顶,迸射曙光,萦回晚霞,历经大海般墨蓝的夜晚,绽放爱的信仰。丰硕,丰盈,丰采照人。
芒果,芒果!生命的光源,儿女孝心的幽香与光芒,母亲节功德圆满的供果。自袅清香,自诵祷词,自许一个个普世精神的宿愿,一代代暗自传承,一代代绵延清香光泽,在岁月弯垂的枝头。
芒果!芒果!精神的果园,我们就一生一世、来生来世,园丁下去、果农下去、浓荫下去、清香下去、光芒下去,好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
——赤水政协网\文艺2011年01月05日转自《赤水情》2010年第三期
陈袁伶,网名西泠弋人,1960年生于贵州遵义赤水,1982年毕业于贵州大学历史系,曾在赤水工作十年,中国银行作协会员,有诗作散见于《诗刊》《花溪》《贵州日报》《遵义文艺》等。现居遵义,出版诗集《生命号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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