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脱历险记
文/杨开华
1981年7月,是我成都军区测绘大队填补西藏无图空白(墨脱县)最后冲刺的关键月。

墨脱县,是喜玛拉雅山麓的一个偏僻县,人称“禁区",全县境内是不通公路的。特别是位于墨脱东南方向约90公里的安扎拉地区,紧靠中印边境的非麦克马洪线。整个地区,除偶有转神山的佛教信徒结队来一趟,或在夏秋季节,从印度境内零散越境过来游猎的珞巴人活动外。偌大的荒山野林,茫茫林海雪原,人迹罕见,更没有住户人烟,是典型的“处女地"。加之受印度洋暖湿气流的影响,这一带的雨多雾大,山高谷深,坡陡路滑,根本没路可行。

为了啃下该地区日钦拉山最后一个控制点测量这块硬骨头,副分队长杨龙明奉命带领3名测绘员和民工组成“敢死队"。背着沉重的仪器器材装备,人手一把刀,边砍边走。时而深山密林攀悬崖,时而峡谷冰川趟激流。吃尽了人间苦头,艰难地爬行。一路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山蚂蟥、毒蛇猛兽、毒蚊草虱子“伺候"着。随时随地还得提高警惕防土匪袭击打冷枪。那种难以想象的处境,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知道那种滋味。

出发几天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手脚並用,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来到达仁钦朋第一站。这里简直就是山蚂蟥的天下,紫的青的黑的麻的遍山都是,防不胜防,每个人身上至少爬了三四十条,腿上脚上肚皮上,胸口肩胛到脸脖,到处都被蚂蟥咬伤红肿冒血泡,又痛又痒,实在难受……但还不能停下来,只要蚂蟥嗅到汗味就飞袭过来叮着不放。更有胜者是那个临时牛棚木栏上也爬得满满的,手一摸就立即叮上你,一头牦牛的眼膛上爬了无数条。已经吸血吃饱躺在牛鼻梁上睡大觉。

来到一片沼泽地,不仅要防草丛树叶上飞袭的山蚂蟥,还要防沼泽烂泥陷进就没命的危险。每前进一步都得小心又小心,只有手抓红柳枝,脚踩凸起的小草堆,一步一省地前进着。陷下去爬起来,爬起来又陷下去,好不容易才走出了这片沼泽地。还好,总算一个也没有少……

钻进密林深处,山中有林,林中是山,又陡又滑。抬头不见天,脚下路难行,还有横七竖八的杜鹃林。天宫又不作美,时续时断地下着雨雪,不到三里路,整整钻了一天一夜才到“俄马"(当地牧民称的地名)。又冷又饿,精疲力尽,全身被汗水、泥水、雨雪湿透了,找不到针尖大的一点干处。想扯点桦树皮来生火取暖,怎么也打不燃火点。民工队估计要两三个小时才能赶上来。为了取暖,他们4人抱成一团,谁也离不开谁。可汗一干,雪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牙齿咯得碰碰响,肚子饿得嗷嗷叫。再也没力气往上爬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仰天长叹喘粗气……突然两名战士倒地晕过去了,只有来自甘肃的新战士付成荡还能勉强支撑着。杨副分队长见事不妙,马上决定用绑腿当被条,他和小付一人背一个继续前进,千万不能停下来,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就这样拖着疲惫的身子,撑着林中的树杆,一溜一滑,东倒西歪地在深山密林中艰难爬行。眼看天快黑下来了,前不着天,后不着地,又怕夜深人静野兽出没和土匪下山袭击包饺子……危难时刻,只有鸣枪求援!可手无力,怎么也难拉动枪栓,干脆两人合作,一人端枪朝天,一人拉动板机,好不容易放了三枪出去,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时已是晚上8点过了,就地宿营太危险,非冻死不可,成为野兽的盘中餐,继续前进吗,天黑雾大易迷路,连前站人员留下的脚印和标记都看不清,不知还有多远才到日钦拉山……

为了不使非战斗减员,杨龙明决定沿来路回撤摸下去与民工和航测分队战友会合,来日再上山。
哪知上山容易下山难,脚手都不听使唤,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荆棘藤蔓把脸和手划破血流不止,脚上也打起了血泡。冻不死的意志,吓不倒的测绘兵。杨龙明鼓起最后的勇气吼道:弟兄们,坚持坚持再坚持!死活今晚也要撤回“俄马"去……

到零晨12点,他们连吃奶的劲都用完了,怎么也爬不动了。出于求生的欲望,又想起了鸣枪联络求援。连放4枪,隐隐约约听到有回应的枪声……这时,他们4个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不知今夜是死是活。这已是他们进山的第三天了……
上帝有眼不该死,绝境之处把生还。是航测分队的司先春分队长听到枪声救了他们。战友们沿着枪声的方向,边喊边鸣抢联络,在一处雪山坡上终于找到他们才背回“俄马”营地。

看着他们几个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心里一阵阵酸痛泪如泉涌……拿的拿被子盖着,脱的脱大衣裹在怀里,端的端热水洗脸汤脚,喂的喂面条热身……直到第二天中午,一个个才慢慢舒醒过来。
没等完全恢复体力,他们又继续向日钦拉雪山冲刺。直到完成最后一个控制点测量与墨脱说再见!站在雪山之巅,头顶蓝天,脚踏银波,向祖国汇报:墨脱禁区无图空白已填好!
2019.11.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