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农村出来的大学生的艰难就业之路
原创:散文
作者:道之
一
一群闲人在路边聊天,其中一人说:“现在的大学生跟过去的初中生差不多。”
听此言,心中诧异,这是什么逻辑?照此推论下去,高中生就相当于过去的小学生,初中以下就是文盲?
这样的议论是说明社会对大学生的态度呢?还是指大学生的毕业既失业的严峻就业形势,跟过去的初中生一样找工作困难?或者是说某些大学生的文化水准和道德水准的下降?
一句话冲激了我的头脑,我不免胡思乱想:
上个世纪的流行语,知识改变命运!是颠扑不灭的真理。现在社会上的有些人怎么就看不起读书人,蔑视大学生,不尊重知识,这是很不应该的。
我以为知识即便不能改变命运,也能改变精神,现实中无数的案例说明这一点,作为我个人,我对文化知识是怀有敬畏之心的,我对于具有创造精神的人是怀有敬畏之心的。
然而,现实中很多大学生的发展确实不尽人意,有许多大学生毕业以后依旧啃老,所以才有闲人们的无聊的谈资。
这让我想起一个认识的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的境遇。

若干年前,算起来有十五年了,我因为在一个城市呆久了,又因为撤销了干了两年的生鲜生意,创业失败的沮丧心情使我想换一个城市工作,换换环境调换一下心情。
那一年的春节过后我便去了表弟所在的城市—广州。
我住在表弟家里,第二天上午去了南方人才市场找工作,在人才市场我遇见一位湖南籍的小伙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圆脸,皮肤发黄,有点憔悴,营养不良的样子,小眼睛,平头,嘴唇干裂,他说中文系毕业的人找工作很难,他很健谈,他同他的几个同学在附近旅馆合租的房子等了两个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谈到中文系毕业的要么当老师要么当记者或到杂志社当编辑,但工资都不高,说再找不到事情做就准备回老家。听他这样说,我当时心里打鼓,觉得就业形势很严峻。
那天很幸运,遇到一个建材行业的招聘经理是我老乡,我们交谈没几句话便从说话口音彼此确认了家乡人。
我在北京做过建材行业的销售,因为有经验,应聘很顺利,再加上老乡的关照,所以去广州的第三天我就到那个公司报到了。
那个公司在犀牛角,管住不管吃,住的地方就在办公室的对面的三层楼里,楼道很暗很脏,客厅加餐厅有二十多平米,有四间房,绿色的水磨石地面,其中有一间大点的大概是客厅里隔出的,只是加了两面不到顶的墙,房门靠近阳台,是几个单身男同事住的,上下铺,我与一个湖南的小女孩住在挨近厨房和卫生间的房里,那个负责公司招聘的老乡叫杨天和另一个年岁小几岁的老乡小熊住在我隔壁,居中的房间,那边是后勤送货的司机和他的老婆小花,小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是老板雇来做饭的,房租是老板出,吃饭是要从工资里扣我们员工的饭钱的。
二
我起初疑心杨天是假名,他是公司的副总,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不是很会讲话,晨会开的很无聊,周会也总结不出头绪,他负责给我们培训,但因为文化不高,水平有限,我总觉得他在敷衍老板,只关注他自己的业务。
小熊给我讲了他的故事,少年丧父,母亲拉扯大兄弟二人,他是长子,家境条件不是很好,来这个公司跑业务,背着样品到各个写字楼去推销,很能吃苦,做出了一定的业绩,最近才升为销售部的副总。
老板是潮州人,臃肿的身体,白白胖胖,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一双狡黠的小眼睛藏在肿眼泡下面,很犀利的观察着杨天招来的业务员,嘴角总歪叼着烟,给员工第一印象不好,一副面孔让人没有安全感,如果不是杨天负责招聘人,而是老板亲自到人才市场上去,我相信十个有九个是不会来的,他财大气粗,讲话粗俗不堪,常邀他的老乡在办公室打牌,没事时爱把双脚搁在办公桌上尽量伸直肥胖的身体仰靠在椅背上。
第一天上班,我习惯性的拿抹布擦办公桌。
老板站在他宽大的高档办公桌后边喊“靓女!靓女!”,我不知道是在叫我,杨天便用老家话对着我说:“老板叫你呢”。我才知道所谓的靓女是广东普遍对年轻女性的代称。我扭头看老板:“是叫我吗?”
他说:“是呀,靓女,不用你擦桌子,这个后勤会干的,你们就一心一意的卖货就行啦!”听了他的话我很高兴,这跟北方的老板还真不一样。
三
和我一批招来的业务员有八个,大多数现在都没什么印象,小舒便是其中的一个,他是陕西人,瘦,黑,干,跟老板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戴一副黑边近视眼镜,高额头,尖下巴,鼻梁挺直,很斯文,笑起来腼腆,他不是人才市场上招来的,他是一个朋友推荐过来的。

我住进宿舍的第一天的黄昏,他在阳台上看书,看的是《菜根谭》,我马上把我带在身边的《菜根谭》拿给他看,我们都很惊奇。我只有那一回出门把菜根谭带身边,竟然遇到了带同样一本书的外乡人,一下子拉进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他是我们这批招来唯一没有手机的,我难以置信一个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困窘到买不起一部手机,他大约有苦衷,他很节俭,据说中午在外面有时不吃饭,有时只啃两个馒头。
我那时觉得上了大学的是天之骄子,在社会上比农民工受尊重,杨天及另外的几个湖北的老乡,说起来我们都是农民工,初中高中学历,只有小舒是大专,开会时,他的发言清晰流畅而生动,不愧是师专毕业的。
然而,他虽然是我们这群里面文化程度最高的,老板和杨天包括外勤后勤的同事似乎看不起他,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手机,还是别的原因,杨天只得让小熊带着他一起跑业务,我们推销的产品是智能马桶和马桶垫塑料套。高端产品,推销有难度,都得出去找单位写字楼推销,没有固定的经销商。
有一天晨会,杨天给大家发名片,没有小舒的名片,因为他没有手机号码,公司没有给他印名片,我便觉得他在这儿干不长。
不过我想,干不长也好,有文化的人给没有文化的暴发户干的憋屈,还不如去找能施展自己才华的公司。
半个月过去了,有一日我刚下班回来,小熊跟我说:“大姐,小舒要走了,老板让杨天把小舒开除了。”
我虽然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还是吃惊会这么快,便问小熊:“小舒已经走了?”
“还没呢,在房间收拾东西。”
我第一次走进小舒所在的房间,他东西收拾好了,见了我说:“大姐,我要走了。”
“怎么说走就走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板大概觉得我没手机,开展不了业务,在这儿浪费时间。”
“那你准备到哪里去呢?有朋友介绍其他的工作吗?”
“还没有”
“找到新的住处了?”
“没找到,先住朋友那。”
“跟杨天说一声,先住在这,等找到新的工作或住处再搬。”
“他们不答应,老板还是杨天?”
“杨总说老板不允许离职的员工还住在这儿。”
“那么你的工资给你结了吗?”
“结了,结了二百五。”
半个月工资也有四百元,基本工资我们大概差不多都是八百,半个月扣掉饭钱也有三百吧?我心里想,失业的人兜里总得留点钱,不然在城里何以安身。
小舒的忧愁就写在脸上,前途渺茫。
我突然想起在南方人才市场遇到的那个湖南小伙子说的话,学中文的什么也不是,一般的企业根本不看重这个大专文凭,做销售也没有社会工作经验,工作特别不好找。
我不太认同那个小伙子说的话,中文是基础,小舒的口才还是有的,包括那个小伙子学中文的表达能力和沟通交流是没问题的,怎么可能就业有障碍。
我发现小舒的床铺就是硬木板,没有床垫也没有毯子,广州的早春晚上还是有点凉,我都盖的薄棉被,便问他这半个月就睡在没有床垫和被子的硬木板上,他嗯了一声。
我看了看其它床铺上有空余的为何不拿来垫上。他说那是别人的东西。
小舒是个老实人,我们曾聊过天,他说念书让家里欠了债,毕业以后在一个乡镇学校当老师,工资六百元,抛开开销剩余不了几个钱,为了还读大学欠下的债辞了工作来广州想多挣点,没想到这边的工作这么不好找。
干了几份都不称心,这边的工作不好找,工资也不高,盘缠花光了,还向朋友借了钱,哪敢奢望买手机,老板說连手机都没有,怎么跑业务。
小舒走了以后,大概十来天,我走在犀牛角的一条热闹的街,碰见了正给超市卸货的小舒,我走到他身边打招呼,他很高兴的告诉我,自己找了一份送牛奶的工作,老板给他配了部小灵通手机。
我心里觉得有些凄凉,一个师专生在大城市里为何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呢?为何低声下气的受雇于一些没有文化,脾气秉性都不好的暴发户老板手下做事,仰人鼻息,受人污蔑。
知识何在,尊严何在?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小舒也人到中年,不知他回了老家还是在广州继续发展。
和我一起招进来的业务员在一个月里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了,和我同屋的女孩也在我前十天离职,我干了两个月,夜夜失眠,实在忍受不了那楼底下的吵闹声还是北上了。
杨天听说也离开那家公司去广西做了这个品牌的代理,一个初中生,凭着自己的勤恳奋斗当起老板。
而小舒,一个师专生却干的是没有文化的人都能胜任的活。那时候我觉得特别不能理解。
而现在网上购物盛行,满大街的快递小哥来来往往,有很多都是大学生,我觉得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养活自己养活家人也不是丢脸的事情。

偏见只在某些无聊的闲人的嘴里,时代在改变,如今年轻人自由选择,挂靠一个平台,出一把力气,只要正当挣钱,大学生干着初中生能干的活又有何不可呢。
2019.10.7

作者简介:周道芝,笔名:道之,网络昵称:道之轶事,爱好:阅读经典,看老电影,旅游,写作(体裁很杂,诗,散文,杂文,小说,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