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非凡的退休学者义务传授知识?
原创:随笔
作者:道之
作家贾平凹写过他的一位当医生的朋友,把他的文章读三篇就能背诵,说到博闻强记的有名人士便是众所周知的梁启超先生和钱钟书先生,他们是知识渊博的学者,也是才华横溢的作家。
对于我这样记忆力差的普通人来说,实在对那种“过目不忘”的本领很是好奇,很感神秘,有人说天才都具有超强的记忆力。但天才毕竟是少数。
司汤达笔下的于连也是一个记忆超凡的人,他能背诵《圣经》,因为这一能力给他带来好运。
我前日到中国美术馆看画展,就遇到这么一位杨先生。

杨先生七十多岁,是一位弓腰驼背的银发老人,他给人突出的印象是前额与整张小脸不成比例,前额上的银发参差不齐,上扬着竖起,额头显得比一般人高阔,外张的大耳朵,与缺乏血色的小嘴唇也不对称,下巴尖而人中长,人中上方是细长挺直的鼻梁。鼻梁上戴一副透明玻璃的近视眼镜,上眼窝凹进去,下眼袋肿浮,单眼皮耷拉下来,小眼睛已经失去了光芒,他上身穿一件蓝色的老式拉链秋装,下身装一件棕色的裤子,这裤子就像是一个干苦力的民工的衣服,大概是自个在家做完家务来不及换就出来了,裤腿上污迹斑斑,脚上着一双黑色的布鞋,像是走过很远的山地路,鞋上落满尘土,他斜肩挎着一个暗红色的小翻盖布包,走路不太利落,老人的整个形体给人不太健康的印象。苍白的面容清瘦干瘪,他不太注重外表,他的若有所思的神色使他的整个面部呈现出思想家的宁静。

初见他,他正跟围绕他的一群看画的观众絮絮叨叨的讲解大厅里展览的画及画背后的故事,我在他身旁听了一会,不由的想起一位外国作家说过,老人是一座丰富的博物馆。
我到美术馆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我整个下午在新文化运动纪念馆,直到那边闭馆,我想北海是去不了的,可以到美术馆看看,便迅速赶往美术馆,我知道时间不多,便以为能看多少是多少,反正还得来一趟的 。
进到大厅,我便听到一个教授的声音,我以为是美专老师带着自己的弟子来这里现场授课,后来才知道他们都不认识,都是在美术馆偶遇的,这位杨先生(后来请教了他的尊姓大名)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周边的参观者跟随着他,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这里展览的作品仿佛是他家办的,他对于无论哪一副画,画者是谁,这副画背后的故事和画的特点,他都如数家珍,他谈吐文雅,讲解流利,对于一些文哲史他似乎也精通。
我来的晚,时间紧张,大概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虽然这老先生的现场讲学也很吸引我,但他们在一副画前滞留的时间长,我不能跟随他走,只能抓紧时间快速拍照,走马观花的观看。

我原以为他是美术馆安排的义务导赏服务的,但我发现导赏服务胸前都挂着志愿者的牌子,他胸前没有,完全是个人自发给观众分享他的知识,从听众的脸上和跟随他的观众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来看,大家是很喜欢和认可他讲的内容。

美术馆星期日的人比较多,人群中有一位垂直短发齐肩的漂亮女孩,穿卡其色风衣和蓝色牛仔裤正站在齐白石的一副《和平万年》的中国画前默默地观赏着,穿着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引起我的注意,她一直离杨老师很近,杨老师讲解时更多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后来我们散场,杨老师把她介绍给我们,我才知道她是北京大学中文系大学生,皮肤白皙细腻 ,近视眼镜后面一双总在沉思默想的大眼睛。
杨老师说:“齐白石的画都很简洁,他为了表意,形状夸张,追求似与不似之间,但他的画很生动传神。尤其是他的虫鸟鱼虾画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活泼有趣,而他的花卉却是奔放大气,肆意生长。”
他们转向别的画,他只是微笑着絮絮叨叨的讲,女孩和其他人只是默然的听。
我来回奔走时中途碰见他们一次,我看的急躁,有点跟时间赛跑,又因为太好奇各个展厅的作品。这时身旁的参观的两位青年男士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一位带小孩的中年妇女也扭过头看他,他像一块磁石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参观者在他身边,人多他讲的更起劲了。

佳作太多,我有的画在脑海里有印象,但不知道是谁画的。我记住了齐白石《和平万年》,徐悲鸿的《奔马》,关山月的《绿色长城》,傅抱石《待细把江山图画》,杨飞云《主持人》,靳尚谊《塔吉克新娘》,潘天寿的《松梅群鸽图》等大师的作品。
大家对这个银发老者的知识渊博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对每一副画作,画家及画背后的故事了如指掌,好像这些画的主人都是他的知己朋友。
到了快五点时,我又碰见他,他带着一个团队似的从一副画走到另一副画面前,不知疲倦的说着,听众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大家听的津津有味,这其中大都受过高等教育,有一定的艺术修养,他讲的合情合理,绝没有胡说八道,他很诚恳,很多新进来的参观的人和我一样把他们当成美专的教授带着自己的弟子来这儿现场讲学。
到了闭馆时间,保安催促我们,他说保安队长认识他,他是这儿的常客,围着他的圈逐渐缩小,大厅的观众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逐渐散去,可那个北大的女学生一直在他身旁,他注视着她讲的最多,偶尔把目光撒在周围人身上,这些画他都是熟悉的,画家所用的技巧他都能讲出所有然来。
保安队长不耐烦了,一群工作人员聚集在我们身边,我们终于走出美术馆,外面有雕塑,我们最后只剩下七八个人,向美术馆场外西边的雕塑走去,外面有齐白石的头像,他说:“这尊雕塑是给齐白石雕的最好的作品,你们看好在哪儿?你们看齐白石的眼神,齐白石受过很多苦,从农村到城市里来的,那时很穷,你看他的眼神有忧郁愁闷的神色,这个表现出来了,所以很真实。”
有一个漂亮的中年妇人问他:“老师,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是学理工的。”
“你应该懂外语吧,出去留过学?”
“我懂俄文,去过俄国。”
“你有儿女吗?”另一个年岁稍大点,带着女儿和外孙一起来看参展的老妇人问。
“我无儿无女。”
北大学生说:“您有微信吗?我加一下您的微信。”
“我不用手机,也没有微信。”
我们最后剩下五个人,不知怎么就谈到徐悲鸿,他说徐悲鸿发现好几个人才,傅抱石,吴作人,蒋兆和,他们都很穷,他帮傅抱石出国留学的路费是他自己掏腰包的,他说徐悲鸿是中国最具有人格魅力的艺术家。我认同他的观点,我很崇拜徐悲鸿。

我想他讲了一下午肯定渴了饿了,我包里没有水,只有饼干,我从背包里拿出来递给他,他先是摇头又摇手的拒绝,然后双手合拢向我微点头微哈腰的作揖致谢,这令我有些尴尬,只得把一包饼干放到背包里。
其中一个外地的女士说赶火车要走了,北大女生和两个男青年也坐八号线,那个漂亮的中年妇女坐六号线,大家在美术馆地铁口道别。
这个银发老人送走了大家,骑着他的旧自行车回家去了。
他的不太入时的衣装跟这座漂亮的美术馆太不相称了,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想到,但他的学问,他的灵魂和心灵绝对配得上出入这座高贵典雅的神圣的殿堂。
把自己渊博的学识分享给他人也是一种幸福!
2019.10.20

作者简介:周道芝,笔名:道之,网络昵称:道之轶事,爱好:阅读经典,看老电影,旅游,写作(体裁很杂,诗,散文,杂文,小说,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