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叶那歌那情
●唯一
在距离县城40多公里的北部山区朔良,镇上的西边有对双乳峰,双乳峰脚下就是我的老家巴鲁村。印象里,不管是过去是还是现在,老家的父老乡亲们都酷爱吹树叶,用树叶来伴奏对唱山歌。
“振兴乡村步不停,家家户户贴门楹;山也绿来水也清,绿色发展人人勤。”“村屯绿化美环境,生态乡村来引领;房前屋后齐规划;门户纵横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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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那年年初,老家搞完屯里排水管、屯道硬化、改水、改厨、改厕、安装太阳能等基础设施建设,聚餐期间吹唱的“今年村里喜事多”“新村建设规划好”“树叶吹唱到永远”中的山歌。

吹树叶(壮话为“波媚梅”),是老家农村壮民族男女在工余饭后吹奏山歌、革命歌曲或现代流行歌曲等的一种表现方式,可用来独唱,也可用来伴奏。树叶吹起来声音清脆悠扬,动听迷人,特别是老家男女对唱山歌的时候,吹树叶来伴奏,更是动听传情,声声扣人心弦,调调引人入胜,听后让人如身临其境,流连忘返。
老家乡亲们用树叶来吹唱、伴奏山歌,通常有龙眼树叶、梅拉(壮话)、梅闹(壮话)叶等,梅拉(壮话)叶子是最佳首选,因其叶片特别丰厚,柔韧性又好,吹起来耐用而发出的声音高亢洪亮。也有极个别的乡亲还能用的确卡、的确凉(布料的一种)来吹唱,那是非常极至的高手了。不管用哪种树叶来吹唱,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让人寻味而百闻不厌、都是那么的动听而爽心悦目、都是那么的悠扬而扣人心弦……

小时候,打懂事时候起,也不知道有多羡慕老家的大哥大姐、叔叔阿姨、伯父伯母们,他们人人精通吹树叶,个个会唱山歌。印象里,前年刚刚过了的黄忠明伯伯不仅是老家方圆百里的山歌王,而且是吹树叶的高手。他每次的吹唱,不但不用手指去固定那叶子,而且移动或调整叶子的时候,也不用手,完全是借助于上下嘴唇之间的密切配合。他坐在那里可吹、站在那里可吹,趟在那里能吹、睡在那里能吹,可边走路边吹、边砍柴边吹,边做什么边吹……其实乡亲们很多的对吹树叶、唱山歌也都是非常熟悉的,只是相对于伯父他们没那么的德高望重,在他们心目中,吹树叶唱山歌比什么都重要,那是因为这是山里人生产生活的“调节剂”“连心桥”“主文化”,老家的伯母就是大伯父通过吹树叶、对唱山歌迎进门的。
老家村前有一条河流,河对面有一自然屯,那屯比较大,不管户数还是人口,都是比老家的多得多。人口多了女性青年也就自然相对多,而女性青年多了漂亮的也就自然相对多了。记得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河对面屯的姑娘成为了哥哥、小叔叔们平日里吹树叶、对唱山歌的主要对象。

我家住村头,记得当年哥哥、小叔叔们每晚吃完饭后,总不约而同地来到家里集中,等人到齐了再向河边出发,到他们吹树叶、对唱山歌最理想的地方,然后吹上几的首山歌,意在告诉河对面屯的姑娘们,他们已经到这个地方等着她们吹树叶、对唱山歌来了。河对面屯的姑娘们也是非常的友好,每次听到吹树叶声后,都会如约来到河对岸理想的固定地点,然后吹起树叶,双方对唱起山歌来。树叶声、山歌声相互交融、合为一体,此起彼伏。
老家乡亲们吹树叶、对唱山歌时间的长短是不固定的,是灵活的、因时而变因季而化的。农忙的时节,只有几个小时;农闲的时节,要到半夜、甚至天亮;春节或比较大的喜事大事,要连续几天几夜。那年公路刚修到村里,乡亲们连续对唱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少的老人主动送去饭菜和开水,甚至参与到吹唱、对唱的行列中去,全村上下沸腾了似的。

老家吹唱对唱的山歌,用现代汉语的文字和语法来表达叫“壮族山歌”(壮话为:“欢岸”),其内容和形式灵活多变,总体上没有固定的选材格式,大多是以即兴为主,见什么唱什么,碰何物唱何物,逢什么关系的人唱什么内容的歌,可谓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典范,但又各有章法,形散而神不散,所表达的内容总是非常的严谨,句与句之间也非常讲究韵律(当然只有用壮话才能表现出来,用现代汉语的文字和语法来翻译比较困难,甚至不可能)。
老家的一首壮族山歌可长可短,其句式亦一样。据了解,最长的一首壮族山歌共有360句,是专门用来赞颂对方房屋的富丽堂皇和高雅超群,从房子的瓦片、椽子、檩条、中梁、石梯、门槛、门板等等,直到房子的方向、造型、结构,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的材料和形状,淋漓尽致表现无余,让人觉得这房屋胜似皇宫、天堂不如、美不胜收,让人听后心旷神怡;最短的至少也要有4句,例如其中一首,壮语音译是:“拟不们刚国,十闷喝涛隆;拟不们刚荣,千闷隆了宵。”汉语直译的内容是:“与您对山歌,所有的苦难都已忘掉;与您唱欢乐的事,其它一切的都忘得一了百了。”意译为“相遇与你对山歌,我的心情好愉悦,忘记天堂为何景,只记与你对歌情。”这首山歌,只有短短四句,寥寥数语,却也能把人引到极乐的仙境,幸福的梦乡。

老家壮族山歌的内容和主题来自社会来自生活,不同时期的主题和内容也不一样。在旧时代,壮族山歌主要以反映反恶霸、反土豪劣坤,反剥削、反压迫、反肌饿等为主要内容。解放初期则以歌颂毛主席、歌颂共产党、歌颂幸福生活为主要内容。“文革”期间,曾一度把唱山歌视为“宣扬封建迷信”和“对新社会不满”,因此壮族山歌被当作“破四旧立四新”的对象加以扼杀。直至“文革”结束,自从改革开放以后才得以扬眉吐气,作为民族文化艺术得以再现辉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后,壮族山歌所反映的内容则多以学知识、学文化、读高中、上大学和包产到户、解决温饱等为主要内容,时至如今,才多以科技兴农、发家致富、法制社会、生态乡村、新农村建设、小康社会、和谐社会、中国梦等为主要内容。老家吹树叶、唱山歌真正融入到了歌颂党和国家所描绘的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壮举之中。

老家壮族山歌的调式也是比较固定的。用现代乐谱即“哆、列、咪、发、嗦、啦、西、哆”是无法记音的。声调比较平和,首尾呼应,多是“原生态”唱法。只是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后,老家的青年男女创造性地融入了现代流行歌曲和美声歌曲唱法的一些技巧,才使得其音调有所起伏,略带现代乐谱格调,听起来比过去更富有时代性和生命力,更加好听,更加耐人寻味。

一直以来,老家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也不管碰到什么事、什么人都是非常的谦和友好、遇事重商量,不阳奉阴违,不争强好斗。后来听老家的人说,会吹树叶唱山歌的人都是宽胸豁达、知情达理、重情厚义。回想“文革”期间,老家纵然依山傍水,自然条件比较优越,但由于受到主、客观条件的制约,并没有得到理应得到的发展。据黄忠明大伯回忆,在那个时候非常压抑,他每一次上山放牛或进山割马草的时候,只能无奈地把树叶含在嘴唇,虽然树叶从不曾离开他的嘴唇,但绝不会吹出声音,如今,老家村前村后果树翠绿,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绕村而过,村容村貌整洁,一条条洁净的硬化道贯穿全村,民风纯朴,村民邻里和睦、亲如一家人般其乐融融,俨然美丽、富裕、文明、生态、和谐的小山村。

是的,近年来,老家富起来的乡亲们家家户户建起了新房,全屯率全镇之先实现了楼房化。按照能源生态化新农村建设要求,老家通过上级补助、群众自筹等方式先后共筹集资金近百万元,用于改水、改厨、改厕、安太阳能和入屯道路、屯里排水管、屯道硬化、亮化、美化上,全屯实现厨房沼气化率达50%,实现饮用水笼头化率、厕所冲水式化率和太阳能源入户率都是100%,不管在哪里,到处都可听到乡亲们吹树叶、唱山歌。
“生态乡村建设好,推动发展向前跑;造福民生福光到,小康建成协调搞。”“生态乡村攻坚战,人居环境要改善;基础设施需提升,社会事业要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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