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车和水牛
文/司马昭
送走了最后一批春客,油菜花儿就开了,稻田里的红花草开始疯长起来,阳光温暖又亲切。男人把农具都搬了出来,给它们洗个澡,放在太阳下暴晒。水车像得胜归来的将军,横七竖八地躺在稻场上,身上散发着桐油的香气。蜜蜂偷偷地从墙缝里爬出来,嗡嗡地成了第一批看客。

下几场春雨,春耕就要开始了,立在堰塘边上的水车一直等着,人踩在踏拐上用力,水从水槽里涌了出来,噗噗的水声打破了春日的宁静。水牛从棚里走了出来,抖落身上的稻草,它不会错过这些嫰绿的美食,把肚子撑得溜圆。铧犁锃亮锃亮的,水牛用默契的眼光看了一眼男人,依旧按照自己的步履前行,溅起一片水花。男人一只手握着犁尾,一只手举起的鞭杆始终没有落下,嘴里时不时出“嘁”的声音,定格了春耕的画面。在泥水合作下,红花草终于睡进了泥床,成了上好的肥料,水染红了男人的脚,也染红了水牛的腿。初春的夜晚是嘈杂的,青蛙鼓着腮帮子叫,一片一片,远处偶尔会飘来忽明忽暗的火把,惊醒了在睡梦中的黄鳝。

放了暑假,垸子里开始热闹了,娃娃们各有分工,有的放牛,有的打猪草。水牛拉着石磙在稻场上来回的碾压,地面慢慢变得坚实平整,这表示一年一度的“双抢”季就要开始了,所谓双抢就是抢收抢插,赶在立秋之前忙完农事,每家每户举家上阵,在这片土地上都留下了我们这辈人瘦小的身影。我们家有一组“三人梁”的水车,农忙季节,年少的我背着车梁,走在狭窄的田埂上,感觉自己像一头刚上圪头的小牛,繁重的劳动开端造就了我们这代人隐忍耐劳的性格。

夏日的清晨是凉爽的,清新的空气有泥土的芬芳也有秧苗的清香,这正是拔秧的好时机,女人弯着腰把秧苗拔出来,在她灵活的手中翠绿的秧苗都成了一个个士兵,一排一排的站立着,在晨风中摇曳。拔秧插秧是女人们的事,她们或三五个依次分散在水田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水车和水牛就在男人和女人中间,男人驾着“扑磙”,催赶着水牛,发出噗噗的声响,泥鳅在浑浊的水面上翻滚,半天功夫,稻田就平整了,水田成了一面镜子。暮归的水牛没有歌词里唱的那么诗意,也没有短笛。赤脚的放牛娃爬上牛头,喊一声“喔”,水牛熟练的抬起头,轻松的将小家伙送到宽阔的牛背上。夜幕降临,牛棚里会腾起一团烟雾,为水牛驱赶恼人的蚊虫。牛烟与炊烟混合,弥漫在田野的上空,村子渐渐安静了,偶然会听见女人唤娃娃回家吃饭的声音。月亮出来的时候,娃娃们都将竹床搬到了树下,开始乘凉,有的小伙伴拿着蒲扇追逐着萤火虫,凉风习习,老婆婆迈小脚,磕着南瓜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她们会聊一些过往的经历,有时也绘声绘色讲几个关于鬼的故事,吓得爱听的女孩子夜晚不敢露头。在盛夏的夜晚,孩子们躺在竹床上,有时能听到男人唱的”踏水”歌,他们会根据脚下的节奏,把音调拉的很长,随风飘过,歌声穿透了整个村子,伴奏的是水车吱吱和流水的声音,这是我们童年听过最美妙的音乐了。

时过境迁,现在水车是一个老物件了,家乡再也觅不到它的行踪,也没有打造水车木匠了,取代它的是整齐的排水灌渠和潜水泵。今年夏天回到村庄,墙上赫然写着“严禁喂养耕牛”的标语,农村已全部推行机械耕种,延续几千年水车和水牛静静地退出了农耕文化的舞台,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是时代的进步取代了他们,留给我们这辈人的只有回忆和眷恋,还有那一抹淡淡的乡愁。
2019.11.04

作者简介:司马昭,湖北荆州市公安县人,1989年在兰州军区84506部队服役,先后在报刊.杂志发表稿件100余篇,退役后在县电视台专题部担任责编,后任博盈投资上市企业办公室主任至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