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

几何图形

1、圆

天是圆的吗

不是，为什么看起来像个圆

地是方的吗

中国人说是

其实也不是

地恰恰是个圆的

那天是方的吗

可能是，可能不是

至今没有人知道它的形状

我们要知道这些形状干什么

跟我们的嘴、屁股

有啥关系

 

2、三角形

中国文化里圆最流行

流行在锅里、碗里

流行在山呼万岁的嘴唇上

矩形也很流行

流行在金鸾殿上

流行在官府的文书上、印章上

流行在鞭笞犯人的竹板上

三角形卡在情侣之间

很难转动，是一个死局

角太锋利，刺伤朋友

自古为人所不容

3、四边形

每一个男人都是四边形

伏在四四方方的书桌边

读四四方方的书

认四四方方的汉字

理解四四方方的意义

做四四方方的人

长大了，选一个四四方方的日子

提着四四方方的礼盒

找一个四四方方的女人

可是真正的女人都是圆滚滚的

他们就把四四方方的凉在家里

去找圆圆滚滚的鬼混

 

4、平行四边形

所有图形中

唯一能动的图形

左摇右摆、忽上忽下、起起伏伏

如大厦将倾

但仍然是一个四平八稳的图形

大桥的设计也是这样

当载重到一定的程度

就靠这活的结构力支撑

5、多边形

至少五条边以上

多不封顶

足见多边的宽大与包容

这还不是它的魅力

它最大的魅力仍然是一个图形

又海纳了所有的图形

比所有的图形更能承受打击

据掉一只角你以为会少一只

砍断一条边你以为会短一截

事实上它的角会更多边会更长

我们有更多的角度看问题

我们有更多的道路可供选择

 

6、圆锥

圆的理念锥不屑一顾

锥的立场圆背道而驰

圆与锥本不在一条道上

可专家硬凑到一起

创造出圆锥

作圆时是锥

作锥时是圆

时圆时锥

时锥时圆

再精明的人也乱成一锅粥

 

7、圆柱

神话里的刑天

脑袋没了

还稳稳地站在那里

一副要和你决战的架势

让水

河是小血管

江是大动脉

小血管里的水涨满了

都往大动脉里灌

小血管就不会破裂

两岸就不会有洪涝灾害

水太多的时候

大动脉也灌满了

又反过来往小血管灌

小血管接纳大动脉的水

老家人称之为让水

谦让之水、大局之水

平等之水，融合之水

不分你我之水

 

 

 

毛胚房

光着脚光着胸脯

不知羞耻的房

跟那个时代的人一样

不穿衣裳少穿衣裳

把钱都用到刀刃上

一个饿得只剩下胃的小姑娘

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一个馒头

男人如狼似虎地享受她的身体

她只感觉到

馒头入胃时的舒服

 

 

武汉的冬夏

夏天五点钟亮七点钟黑

冬天七点钟亮五点钟黑

我们照样八点钟上班五点半下班

我们生活在绝对的钟点里

不看相对的日光

绝对的钟点无所谓亮无谓黑

夏天十三个小时光照

与冬天十三个小时黑夜

没什么两样

我习惯了在光明中开始

在光明中结束

也就同样习惯在黑暗中开始

在黑暗中结束

 

 

茧

没有嘴上的功夫

衔来树枝或羽毛

就从自己的身体里掏出许多丝

织成一间房子

将自己与世隔绝

连门窗都没有留

再活一世

就不做原来的自己

也不屑于到人间

而是飞翔在天空中

 

 

 

灌木

树木中的侏儒

除了长不高

跟别的树并无任何差异

那也不是它的错

剪刀总盯着它

好不容易长高一点点

剪刀就来了

把它剪得比原来还矮

可是乔木长那么高

剪刀像没有看见一样

 

 

过刊

这里停放着语言的尸首

只活过一天就死了

活着时短暂

死后反而长久

摆放在这里几十年了

不是供凭吊

供那些想回去而又无法回去的人

钻进它们的尸身里

作一回蛆

 

 

桥

1

桥不是一个字，也不是一个词

是一个有长度的句子

从此岸叙述到彼岸

 

 

2

如果桥是一个字或者是一个词

就只能写在纸上

就不能说清楚那道伤口

我生活在伤口的这边

你生活在伤口的那边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溃烂、流血

却无法使它愈合

 

 

3

眼看不懂桥

耳听不懂桥

只有脚能听懂桥的语言

脚熟悉道路

熟悉道路之间的链接和转换

熟悉跨越

脚掌贴紧桥的胸脯

听到桥的心跳

脚能辨别桥的方向

知道它是通向天堂还是地狱

 

 

 

开门

钥匙丢了

门就打不开

手持金条也不管用

平时我拿出钥匙

门轻松就开了

以为是锁给了我面子

其实是锁遵守规则

 

 

茅草，本名李隽，60年代生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文学》、《诗刊》、《人民日报》、《文艺报》、《散文（海外版）》、《长江文艺》、《芳草》、《诗歌月报》、《扬子江诗刊》、《汉诗》、《诗潮》、《诗林》、《中国诗歌》等报刊上发表诗歌、小说、散文、随笔、文学评论等多体裁的作品近百万字。已出版诗集《过去式诗人》、《语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