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
收拾行李时我对妻说
把乡愁留下吧,要超重了
在海关他们把箱子翻了又翻
用X光器照了又照
终于放我们行
坐上回家的计程车
我想这下子可轻松了
不再
却看到乡愁同它的新伙伴
等在家门口
如一对石狮
HOMELAND REVISITED
while packing I said to my wife
leave out homesickness, the luggage
is already overweight
at customs they searched our belongings
using all kinds of electronic devices
finally they let us go
in the taxi I said to myself
well what a relief
to leave behind the...
but was startled to see
new homesickness with its old pal
waiting at the door
like a pair of stone lions
[鉴赏]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是的,人也不能两次踏进自己的故乡。一个人,自从离开少年时的故乡,便永远也回不去了;童年的故乡,只存活于他内心的深处。这种感觉,并非一定要像贺知章那样,经过少小离家老大回之后才有所感触。在《怀旧》一诗中,非马欲将一怀愁绪托付于夜空中的人造卫星而不能,而今,乡愁又被装载而入《返乡》的行李之中——因已超重,不得不将其卸下,而似觉轻松——直到家之门口,却发现乡愁旧绪,正如一对儿左右对列等候多时的石狮子:沉沉甸甸而未有丝毫的移动!表面轻松平淡的语气,却暗含沉重积压的乡愁,直令人泪花儿盈满了眼眶儿。
《返乡》若用英文RETURN TO MY HOMETOWN, 淡而不若散文,而HOMELAND REVISITED, 正是诗化之组词方式。接下来,汉诗十一行、四节,英诗十三行、三节;双语之间,重新组合。汉英之间,似乎只有两处小的变化:其一,汉语“X光器”,对应英文all kinds of electronic devices(各种电子设备)。汉语具体,英语笼统——由具体到笼统,或者由笼统到具体,也是翻译中常见的技法之一。其二,汉语“乡愁同它的新伙伴”对应英文new homesickness with its old pal(新的乡愁及其旧的伙伴)。即:汉语中的“新伙伴”,变成了英语中的“旧伙伴”——新旧之间,形成互文。
我知蓝天
蓝天是一个钟形的玻璃罩
人的眼睛看不穿它的透明
于是我有被囚的难堪感觉
虽我无翅
I KNOW THE BLUE SKY
I know the blue sky
a glass dome
that no human sight can penetrate
I thus have the terrible feeling
of being imprisoned
though I am wingless
[鉴赏]
蓝天,如同“钟形的玻璃罩”:虽透明,却看不穿。比喻新颖卓尔而贴切到位。此一意象,恐怕乃诗人从蓝天飞机融合为一之时得之。既看不透,又不能飞越,于是便生“被囚的难堪感觉”。其中的“囚”字,不可谓不得力。
《我知蓝天》与英文I KNOW THE BLUE SKY, 对应极佳。注意:“蓝天”之“蓝”,似亦可措词为AZURE, 且更富诗意。但BLUE则含“忧郁、沮丧”之意,正合诗旨。接下来,汉诗英诗,虽均为两个诗节,却是汉语的两个双行,分别对应英语的两个三行。汉诗散读:“蓝天是一个钟形的玻璃罩,人的眼睛看不穿它的透明;于是我有被囚的难堪感觉,虽我无翅。”英诗散读:I know the blue sky: a glass dome that no human sight can penetrate. I thus have the terrible feeling of being imprisoned though I am wingless. 回译汉语:“我知蓝天:一个钟形玻璃罩,人眼不能将其看穿。因此,我虽然身上没长翅膀,却有一种被囚禁的糟糕的感觉。”比读可知,相对于汉诗而言,英诗只是添加了首行I know the blue sky, 而这正是诗歌标题的重复。添行,而不添意,只为取得诗行诗节之间的平行对称。
转载自:张智中著《非马双语短诗鉴赏》,天津大學出版社,2018.11
非马共出版了23本中英文诗集丶3本散文集及7本译诗集(包括《让盛宴开始——我喜爱的英文诗》丶法国诗人《裴外的诗》,土耳其诗人希克梅特的《铁笼里的狮子》等)。另外他还编选了几本中国大陆及台湾现代诗选。他的诗被译成十多种语言,并被收入台湾丶大陆丶英国及德国等地的教科书。曾任伊利诺州诗人协会会长。现居芝加哥。
